22. 流萤引路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679

朦朦胧胧冷月,影影绰绰山林,夜风拂动,甜香迷离,八方四面,流萤四起,四人诧异间,红船脚下茂密山林自行分成容纳两三人宽的一条道来,绿光闪闪的萤火虫越聚越多,成群结队密密麻麻栖息在道旁的树干树梢树叶上,照亮那条通往硕大槐树的路。

沐安挑眉道,“如此倒不必费心如何开路了。”

话落,叔笙将剑还给颜禄招便跃下红船走上那条萤火照亮的路,沐安操控红船降在地面,待颜禄招从船舱将单午抱出,这才收了红船和青纱,跟着叔笙朝前而去。

初怀炽走在最后,再回头时,只见茫茫槐林紧密相连,早不见萤火之路。

流萤整齐有序随自行分道的两侧槐林而飞,也不知走了多久,众人只见眼前出现一堵黑漆漆的“墙”,“黑墙”之上层层叠叠的羽状复叶停驻数只闪闪萤火虫,仿若从高处眺望的万家灯火。

顺着空中流萤飞舞指引的方向绕行,不多久,那堵黑漆漆的“墙上”出现一个人来高的洞口,洞内透着微微亮光,一个女人的笑声划破夜的沉静从洞内传来。

叔笙顿住脚步,沐安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头撞在叔笙背上,叔笙连忙转身过来,一抬手就抚上沐安的额头轻轻揉着。

叔笙愣住,方才完全是下意识动作,就像本能一样,叔笙僵着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左眉骨之上的淡疤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撞击一般微微生痛,好像他体内封印了一头怪兽,自哈丹尔初见沐安起,她微凉的指尖唤醒了他体内的怪兽,故每每思及与沐安相关,那怪兽便要从左眉骨上那道淡疤处冲出来。

沐安只淡淡笑笑,心内却异常苦涩,想来这世间大抵没有如她一般,明明与自己的爱人面对面,两颗心却隔着阴阳生死之人了吧。

与此同时,单午被那略显尖锐的笑声吵醒,缓缓从颜禄招怀中抬起头来,一脸迷茫四下张望,当视线恰从沐安背影处收回时意识到自己正被颜禄招抱着,心下一惊,两颊适时爬上一层可疑的红晕。

这抹红霞一样的色彩自然没逃过颜禄招的双眼,颜禄招甚至觉得那两团红霞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心,垂眸见单午从沐安背影收回视线垂着头的模样没来由心烦意乱的很。

“我……可以自己走……”单午埋头压着嗓子说道,说话间还用那只完好的手抓着颜禄招一边臂膀便要跳下。

颜禄招紧了紧抱住单午的双手,略显恼怒道,“别闹!”

单午挣扎片刻,颜禄招索性点了单午睡穴。

但闻那洞内有人戏谑道,“诸位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叔笙与沐安相视一眼,抬脚踏入洞口,其余几人一一跟上,进入洞内,才觉里面大有天地,头顶悬空漂浮着数个绿莹莹的光球,细细看去,但见那光球脉络清晰,原是只剩叶脉的树叶所制,更高一些的空中,给众人指路的流萤排成队正井然有序停驻漂浮的叶脉上,待积聚了数量足够的流萤时,几片叶脉便自行拢成圆球,远望之,犹如一颗夜光明珠。

洞壁上,粗壮的树根交错纠缠,一路蔓延往上,直直伸到看不见的顶端,洞内四面均有几个裸身男子直直站立待命,而正中心,那月光透下之处,悬着一张木制卧榻,卧榻之上,一妖娆红衣女子斜躺在上,她美眸微眯,素手半撑,明知五人走入也无半点动作,只淡淡开口道,“你们倒是有意思,活路不走,偏要来送死。”

沐安抬眼看这榻上女子,笑着说道,“该叫你什么好呢?红鸢?还是……承意?”

那女子听罢睁开眼,一手撑着坐起来,那卧榻转而一变,随着女子的动作幻化成一张座椅腾在半空,女子换了换姿势,定定看着沐安又看了一眼其后的初怀炽缓缓说道,“你二人身上的气息我很不喜欢。”

初怀炽勾唇嘲讽道,“既如此,你便放了所有人,兴许我念你可怜,还可留一丝精魂与你。”

红鸢掩唇媚笑,笑声略显尖锐刺耳,笑着笑着面色忽变,凶狠地看着五人冷冷道,“手下败将,简直大言不惭!”

话毕,众人只觉洞内气流诡异,头顶流萤从叶脉飞出,成片成片环绕而飞,紧贴洞壁的粗壮树根蠢蠢欲动,树叶哗哗,槐香也似乎浓郁了些许,就连原本站在四面的裸身男子好似也沾染上愤怒,原本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显得生动起来。

红鸢不知何时站立空中,坐下座椅不停变化,最终化作一级一级的阶梯通往地面,红鸢俯视脚下四人,身上红绸舞动得狂乱凶悍,她嘴角含笑,似是不经意间眨眨眼,那东南西北四面的裸身男子整齐挪动脚步,也不知从何处掏出利刃,摆好前冲姿势,好似只需红鸢勾勾手指,他们便要以命相搏。

沐安看着红鸢,淡笑着念道,“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住口!”红鸢尖声叫起来,脸上笑意再也挂不住,树叶哗哗作响,流萤四下逃窜虬枝宛如腾蛇蜿蜒在洞壁爬行。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红鸢,这些年,你辛苦了。”空中飘荡起一个清柔男声,也不知那说话之人站在何处,总觉这声音不太真切,恍如来自梦中。

那红鸢听罢竟渐渐安静下来,洞壁根虬静静紧贴洞壁,树叶亦不再哗哗作响,连同四下飞窜的流萤也有序而飞,有些甚至停驻在纵横交错的根虬上,一闪一闪发着绿光。

再看那红鸢,跌坐木梯上,眸中蓄满泪水,似是累积了千百年的委屈在这一刻释放而出。

此刻,沐安对跌坐在地的女子有些怜惜,她那精心装扮过的脸庞奇异地与槐梦中红鸢那张素净明艳的脸重合起来,沐安仿佛看到当年的红鸢只身一人与雾缈山众人相对而立,在被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持剑穿胸而过之际,红鸢的内心澄明如水,没有怨没有恨,只遗憾与那个人相处时光太短。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红鸢临终,嘴里念叨着凡间男子怀念妻子的悼词,许是希望自己死后,那个亲手毁灭他的男人能亲口为她念上几句,那时的红鸢,何其简单深情。

正当时,那清柔空灵宛如境外而来的男声又在众人耳边响起,他道,“你,也该放下了。”

红鸢闻言猛然起身,看向黑暗某处有些恶狠狠道,“不!我放不下,过得越久,我越放不下!承舜啊,莫要怪我将你的灵魂禁锢,光阴慢慢,没有你陪着,我很难过……”

红鸢收回视线,忽而握拳砸向自己心口,“还有你!还有你!你不能离开,我要你在这看着,看着我和承舜双宿双栖!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鸢止住狂笑,目光灼灼望向众人,随即朝暗处招了招手,那暗处走出来一头毛色黝黑的独角巨兽,正是崎狰兽,而红鸢则缓缓拾级而下,待那崎狰兽行至红鸢脚下,红鸢温柔注视着它,轻轻抚摸崎狰兽的独角,柔声道,“有三副皮囊呢,承舜,你看看,喜欢哪一副?”

叔笙闻言皱眉,敢情这红鸢当他几人是衣服呢,然他还未出声,身后初怀炽却忍不住了,只闻初怀炽嗤笑一声,不屑道,“想要我们的皮囊,也得有命用才是!”

初怀炽说罢,手心已聚起火球,火球飞速离手,却并未朝红鸢而去,而是分散成数个小火球散向洞内各处,那红鸢也不慌忙,仍旧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那头崎狰兽,丝毫不将初怀炽的动作放在眼里。

初怀炽勾唇冷笑,四散的小火球扑上紧贴洞壁的粗壮虬枝,红鸢一勾手,虬枝舞动,也不知从何处刮来大风绕洞壁而行,初怀炽的小火球在风中消散无踪。

只听红鸢目光灼灼看着初怀炽道,“承舜,不如就这幅皮囊吧!”

话落,只闻洞内风声大作,原本绕洞壁盘旋的狂风凝聚成一股直直朝初怀炽而去,那些散落四处的裸身男子亦举着利刃冲上前来,招式凌厉狠辣,颜禄招抱着单午一个灵活转身避过刺来的利刃,却不小心被身侧另一个裸身男子的利刃划伤左臂,颜禄招一时也顾之不及,慌忙抱着单午矮身,随即迅速起身一脚踢在前方裸身男子胸口上。

与此同时,狂风席卷初怀炽,沐安甚至连初怀炽的名字还未叫出声,就见他消失在一片狂乱之中。

而此刻,四五个裸身男子将她去路封住,沐安虽毫发无伤,却也难讨好处,这几个裸身男子显然与之前的人皮木偶不同,他们身形灵活,拳脚有力,一动一静皆有章法,四五人同时攻击一人也不见争抢错乱,各自进退有度分工有序,进攻防守配合默契,宛如同心一人。

叔笙那处亦然,五个裸身男子将其团团围住,拳脚毫不留情,然手中却无利刃,比之牧安那处,杀意也不算强烈,故叔笙在护住自己的同时,偶尔还能冲出突围帮一旁的颜禄招和单午挡上一挡。

“禄招,当心身后!”

颜禄招听到叔笙提醒,虽知身后利刃临身,奈何两侧各有一人紧紧相逼,身前亦有一裸身男子挥拳而来,但顾及怀中单午,颜禄招权衡之下,右手长剑横指,同时矮身避过左右两侧夹击,背后却不可避免受了一刀。

叔笙皱眉,拳头携带气劲扫过身前裸身男子,然那些人丝毫不见痛苦,倒下后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起身,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

沐安余光见颜禄招身形略有迟缓,就连他护在怀中的单午也难免受了刀伤,显然颜禄招有些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奈何自己这也脱身不了,再看叔笙那处,虽不似颜禄招和单午那般狼狈,但看样子也渐感吃力,沐安心下一沉,红鸢还未出手,他们便如此吃力,如今他们几人是否能全身而退都难,何谈去救管云霄及凌浮百姓?

沐安解下青丝在身侧一甩,青纱幻化成剑,青剑横斜竖指,格挡四面杀机,沐安挥挥左手,劲风猛出,击倒左侧正欲偷袭之人,再看坐上红鸢,一手抚摸崎狰兽额前红毛,唇角上扬,双眼微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如同官家夫人欣赏戏曲一般。

沐安秀眉轻皱,手上动作并未停歇,双眼紧盯那红衣女子大声道,“承意!你杀了我们没有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