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湟州遇韩五
作者:大树白头      更新:2019-08-01 22:13      字数:2749

西北的春天姗姗而至,几场春雨之后,苍黄的原野便泛起油油的绿色。

军卒去了冬装,经过几个月的养精蓄锐,各个俱是精神抖擞。战马开始啃食地上的青草,时不时就冲向北方嘶鸣,似也是期待着纵横沙场。

陆元甲在军中几乎每日都与西军诸将一道操练,箭艺和骑术都有很大的精进。

这一日清晨,早春的气息尤为醉人,太尉童贯心情也是格外的好,早早便起了床,由陆元甲陪着,在院中打起了太极拳。

在西征行军途中,太尉童贯偶然看见陆元甲习练太极拳,也是大感其趣。如同陆鼎章一样,随着陆元甲比划了三招两式之后,便再也无法自拔,陆元甲只好又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位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徒弟。

虽是侍卫统领,平时也很难得有机会与太尉童贯独处,练习太极拳本应是个好机会,可惜,闲不住的夏宣德却总是从中捣乱。

今日,却没有看见夏宣德,陆元甲一下子就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练得也格外卖力。十几个招式下来,太尉童贯的额头也微微起了汗。

“这几日熙帅刘法在书信中还提及要你去军中效力之事,你自己有何打算啊?”太尉童贯问道。

陆元甲知道,此前刘法曾几次向太尉童贯提出想要借调自己到熙河路,太尉童贯踌躇再三,一直也没有答应。

“末将只想在太尉身边效犬马之劳!”

太尉童贯缓缓击出一记推掌,嘴角挂着笑,说道:“莫要口是心非了,本帅见你每日都操练得辛苦,又岂会甘愿守在风平浪静的中军?!到前军效力本也是好事,只是担心你初出牛犊,识不得轻重,要是有个闪失,本帅又如何向你义父交代……”

陆元甲心中涌过一股暖流,统帅千军万马的太尉能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一份心思,这实在是让陆元甲受宠若惊。

“多谢太尉挂怀!西军诸将多是父帅子兵,前赴后继,元甲又岂可惜命怯战,我家义父也应与元甲想法一样。”

太尉童贯化掌为拳,再次击出,沉声说道:“天气转暖了,本帅打算近日前往湟州阅兵,你知会一下熙河路和刘法。”

“遵命!”陆元甲应道。

陪着太尉童贯刚刚练完太极拳,陆元甲就看见夏宣德笑嘻嘻地进了院子,手里还提着两张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有些破旧的牛皮甲。

夏宣德向太尉请了安,便吵嚷着要与陆元甲比试弓箭。陆元甲推辞再三,夏宣德却仍是不依不饶。

太尉童贯用帕子轻轻地拭着额头的细汗,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饶有兴趣地说道:“本帅便给你们二人做个公道,胜者随本帅前往湟州阅兵,败者则留在中军。”

“太尉要去湟州阅兵?!太好了!”夏宣德颇为兴奋地说道,俨然觉得自己也必将同行。

“莫要高兴得太早了,若是胜了才可随本帅前往。”太尉童贯提醒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陆大人,咱们就开始吧!”

夏宣德吩咐兵卒将那两件牛皮甲挂在了数十步开外的树枝上,便迫不及待地张弓搭箭,说道:“陆大人,夏某先献丑了!”

夏宣德的箭射穿了两层牛皮甲,箭镞穿甲而过,箭羽留在了外边,弓箭插在牛皮甲上,很是招摇地摇晃着。

“甚好!宣德,看来你也是颇下了些功夫!”太尉童贯很是亲热地赞叹道。

“谢太尉褒扬!”夏宣德有几分得意地看着陆元甲,说道:“陆大人,请吧!”

陆元甲微微一笑,接过夏宣德递过来的弓箭,冲着牛皮甲后面看热闹的兵卒喝道:“尔等都闪开,莫要伤着了!”

兵卒刚刚散去,陆元甲手里的弓弦便砰然而响。

箭矢也是洞穿牛皮甲,只是洞穿得更为彻底。

牛皮甲上只剩下夏宣德的那支箭还在兀自摇晃,不过,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湟州城外军营连绵数十里,十五万西军精锐在此枕戈数月。眼看草长莺飞,本该是人间最好的时月,可是号角连天,征尘遍野,战事已是一触即发。

太尉童贯到了湟州短暂休息之后,便在熙河路经略使刘法的陪同下,前往西军各营检阅。

禁军作为宋朝的正规军,有一半的兵力驻守在东京汴梁,另一半则是出戍外地。自澶渊之盟后,与北方契丹人战端平息,宋夏边境成为朝廷主要用兵之地,因而京外禁军多又驻守在陕西和河东一带,是为西北禁军,又称西军。

在陕西与河东一带,朝廷共设有六路,所谓路,即相当于后世的省,六路为河东路、鄜延路、秦凤路、泾原路、熙河路、环庆路。西军则又按照战事需要,分别部署在各路,由各路的经略安抚使、都部署所辖制指挥。

在当朝,西北六路禁军编制为五十卒为一队,五队为一部,若干部又为一将,一将有数千至万卒不等,将则成为西军最主要的作战编制单位。彼时,刘法所部熙河路设有十九将,刘仲武所部秦凤路设有十将。

湟州,对太尉童贯来讲,无疑可算作福地。

十年前,以知天命之年出任监军,与时任熙河路经略使的王厚一道,率领十万西军在湟州发起首战,一举从吐蕃人手中收复河湟之地,开疆拓土三千余里。凭借河湟之役的赫赫战功,也一举奠定了童贯在宋军中的地位。

河湟之战的胜利又开辟出对西夏的西线战场,得以进攻西夏的西厢腹地,这无疑又给太尉童贯创造了再建绝世功业的大好机会。

此番,统率数十万西军将士,又将在湟州发起对西夏人的战役,这不禁让年愈花甲的太尉童贯心潮起伏,热血沸腾。

命运就是如此,种瓜者得瓜,种豆者得豆。

河湟,西夏,燕云十六州,这些都将是一个个阶梯,童贯要踩着它们,一直走到无人能及的人生顶峰,百死而不悔。

湟州城外的每座营寨前,都飘扬着注明部队番号的旗帜,太尉童贯几乎每到一处,都会在旗下伫立良久,似在回想着这面旗帜下的峥嵘往事。

熙河路第九将的旗帜下,一位白马红袍的中年将军立于阵前,威风凛凛,器宇轩昂,英气迫人。

“那旗下的将军可是王禀?”太尉童贯转身问刘法道。

“正是,现任第九将将军。”刘法答道。

太尉童贯微微点头,马匹继续前行。第九将的军容异常整肃,军卒们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一般,个个都是黑灿灿的方正大脸,身材挺拔而壮硕。

“这个王禀乃京兆府人士,手下的军卒多来自延州、渭州一带,各个都是骁勇无比,能争善战。本帅记得曾有个唤作韩世忠的,据报还曾斩过西夏的驸马,便在王禀军中吧?”太尉童贯如说家珍般地说道。

“太尉真是好记性,韩世忠的确在王禀军中。”刘法答道。

“便让第九将打头阵吧,看看这王禀是否还是宝刀不老。”太尉童贯说道。

“下官记下了。”刘法答道。

陆元甲一阵耳热心跳,夏宣德说起的泼皮韩五竟然就近在眼前了。

太尉童贯一行人的马匹逡巡而过,陆元甲因想在众将中寻找韩五,就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

刚要提马赶上去,忽听身侧的将官队伍中有人小声嘀咕道:“那厮东张西望的,寻个鸟?”

陆元甲扭身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袍,浓眉黑脸,像是一尊黑金刚般的将官,一脸的骜桀不驯,目光如电,正盯着自己。

“韩五!”

陆元甲听见王禀发出一声低沉的呵斥。

一身黑袍的将官翻了翻白眼,讪讪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