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李颖彤的情绪很不稳,似乎很激动,眼圈很黑,是长时间睡眠不足导致,医生考虑了一下,给她打了一支安定。
李颖彤睡着了,沈吟丰就那么守着她,然后不停的看她,似乎要把这几年来的渴望全部在这注视中一一实现,而他,也只是看她,甚至都不敢去触摸她的手。终于,一个女子的面容在岁月里沧桑了,还能看见年轻时美丽的轮廓,但是,青春是真的已经消失了,她很安静,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就没有那么安静过。
李颖彤醒了。
沈吟丰为她倒了一杯水。
她看着水,然后目光转向他,眼睛里呈现出了迷离的神色。
“吟丰!”
“嗯。”沈吟丰答应,说:“先喝一点水。”然后把杯子放在她的嘴边。
她一边喝水,一边用目光看他。
“看什么啊?不认识了?”沈吟丰想让气氛轻松起来。
李颖彤的眼泪掉在了杯子里,但是她继续喝水。
“喝眼泪啊?”沈吟丰故作轻松的微笑。
“现在是什么时候?”李颖彤问,“不知道厂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颖彤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一直都在惦念着你,有的时候想,有今天的报应或许也是一种因果!”李颖彤把目光转向他,然后轻声问:“是不是?”
沈吟丰看着她,她面容苍白、憔悴,但鼻子还是挺挺的,眼睛潮润着,弥漫着像晨雾一般朦胧的雾气,又像一潭秋水之上悬浮的一抹云霞。
“不是!”沈吟丰摇头。
“我觉得是因果!”
“颖彤,别想过去的事儿了。如果说是因果,那是让我又见到了你!”
四目相碰,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神色,那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他们就这样互看着,仿佛时间也凝固了。曾经如飞蛾扑火般苦苦爱恋着她,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那份纯真与狂热,在深深地被伤害之后,仍然一如既往地执迷不悔……
沉默,似乎又是那年凛冬落雪天,又是那个晶莹的雪夜,又见那些璀璨的烟花,又见那份青春的稚嫩和纯真的爱恋。
“吟丰,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谢谢你送我到医院里,谢谢你把那些恨忘掉!”
“如果你再说谢谢,我就真的不知道和你怎么说话了。”
“我知道!”
沈吟丰看着李颖彤,说:“我原来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我们就永远变成了陌生人。我们能这样说话,我很知足了!”
是的,见面成了陌生人,那才是一种痛,一种永远也无法痊愈的痛。但是还是见面了,天意如此。医院的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的,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的时候会沉默,眼光的纠缠之间,彼此才发现,有一些东西并没有消逝,那些被隐藏很深的情愫开始在沉默的间隙里复苏,如同土里的种子见到了春雨。
“吟丰,你变得成熟了!”李颖彤这样说的时候,口气很委婉,有着她没有觉察出来的遗憾。
“人都会变的!”
“是啊,你现在说话的神态,看问题的眼光都变了,深沉了,也老练了。”她这样自言自语式的话语似乎是在安慰沈吟丰,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我们都不说过去了,谈谈京西铜冠的情况吧!”
接着李颖彤似乎是在哭泣中向沈吟松诉说了目前公司的危机和她的艰辛……
沈吟丰一边听李颖彤的诉说一边在病房里来回的踱步。
对于京西铜冠,这几年,沈吟丰没少关注。虽然身在国外,还是会经常注意京西的消息。从那时候的一个小小冶炼厂发展到目前可生产几十万吨电解铜的大企业。2004年,朝气蓬勃的新工厂飞速扩张,达到了鼎盛期。但此时的沈吟丰万万没有想到,古人所说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事物发展规律,竟会如此迅猛地发生在这家当时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明星企业,短短一年,它就从峰顶跌至波谷,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还没有到绝境!”沈吟丰说。
“你有办法?”
“目前还要好好的想一下,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悲观!”
李颖彤沉默了。短短地相处、短短的言谈,心中的那种担心和恐惧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她面前的沈吟丰一改旧日的单薄之气,他仍旧是瘦的,但是却很有气势,他的眉目仍旧没有变化,但是多了份成熟和睿智,他在病房里来回度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依靠,没有来由的。想到这里,她有种心悸的感觉拂过心头。
李颖彤不禁在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很害羞的笑。这一笑,一下子又化解了很多东西,那么多年以来的复杂感受一下子被这一笑轻轻带过。
“你,还是一个人?”她问。
“对,一个人。”沈吟丰幽幽地应着。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一定会有很多优秀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不成家呢?男人需要成家的!”
“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从起点回到原点,是宿命的轮回还是人生的涅槃?李颖彤的心里很不平静,想起她离开沈吟丰的那次痛苦的选择,她知道那样很残忍,她伤害了他。但她的心里却从来就没有忘记他。
“颖彤,你又在想什么?”沈吟丰看到她沉思的样子,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爱你?让我们再来一次?这样显然太突兀、太粗鲁。因为他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有什么打算?再说,现在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李颖彤叹了口气之后,说道:“想起现在我爸这个公司,我的心里就堵得慌,那种压力总是让我喘不过气来。”
两人聊天的时候,李颖彤忍不住又谈起了自己最尊敬的,引以为傲的父亲。更强调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光明磊落,从来不会去损害他人利益的人。没想到的是,她的这番话在沈吟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时的沈吟丰又一次想到当时李泰的狰狞面孔,想起母亲自绝的情景。心中的天平开始失去平衡。难道如今的京西铜冠不正是当时那种复仇的愿望吗?李泰为了公司和家族的利益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利益的交换品,什么时候考虑过他的感受?现在,他一手经营的事业出现了困难,自己又为什么要帮助他?他究竟是帮助李颖彤还是在帮助李泰?
沈吟丰在痛苦的挣扎。
“你是不是还在痛恨我父亲?”李颖彤嗫嚅着说道。
沈吟丰无语。
他心里暗想,倘若一个人总是爱回忆过去的自己,丧钟实际上已经开始敲响。沈吟丰不禁为之汗涔涔了,他发下誓言:“我,一定要找回自己!恨别人,痛苦的却是自己。”
“颖彤,我倒是想知道你想过你今后的生活吗?”沈吟丰关切的问道,其实他是在避重就轻。
“我还有什么好想的,当一个女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意味着,生活的起点,也意味着……终点。”李颖彤支吾着说道。
沈吟丰低着头没再说话。心跳似乎有些加快,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却让他不安,几天来他的心里都在不停地晃动着这个女人的身影,他知道他心里有她,有时情不自禁地想见她,他希望岁月可以倒流,时间可以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