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难得晴起来,气温又不见升高,一早上更难起来。云婧睡醒之时凤云逸已去上朝去了,想着昨日自己那般胡闹今日又避免和哥哥见面心中自然欢喜起来。这一早坐在妆台前,竟把那盒子里的首饰全拿了出来。
“今日就别戴那白玉簪花了,太素了些。”她把平日里常戴的簪花放在一旁,拿出一支步摇来。这是初云进府以来第一次见云婧打扮,心里奇怪的很却碍于下人身份没敢询问。
“小姐今日有什么喜事?怎么突然想起梳妆打扮来了?”听雨素来藏不住事,一见满妆台的首饰忙欢喜问她。
云婧被她说中心事,垂头羞涩一笑,“偏就你这丫头话多,你看我不打你。”她说着推了听雨一把。
听雨伏在她耳边道:“小姐,段将军在门外等着呢!这一大早就来了,恐怕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奴婢要他先回去他也不肯,现在还在门外站着呢!”
云婧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催促着初云快些打扮。初云刚给她用了口脂,她就着急拉开门,果见段亦勋在门外站着。他的鼻子都冻红了,依然笔挺的立在院子里。
“阿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疾步走到段亦勋身边,似是怕他离开一般。
段亦勋垂头笑道:“我……我怕我昨日夜里是吃多了酒在做梦,怕你还是不肯见我。更何况,我想你了。”
他的话让云婧脸颊一红,轻轻捏着他的脸颊,“你看看可是在做梦?”
她的手被段亦勋握住,云婧的脸色更红忙把头低下去。
初云一直捧着那一件绣着白玉兰花的斗篷等在廊下,见他二人分开了才拿上前把云婧裹住,“天气寒冷,小姐当心身子才是。”
云婧搪塞了初云两句,拉着段亦勋一路走到客厅来。兰若瑶却也姗姗来迟,三人一并在客厅坐下。家老才把那热气腾腾的粥和饼端上来。
她喝一口滚烫的白粥,身子才渐渐暖了些。一入冬,狼城的天气就更加凉了。云婧忽然想到,那草原上的邺城此时也许已经漫天飞雪。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积满厚厚一层白雪,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平日里吃两口就说饱的人,今日怎么吃了三碗还不觉得?”兰若瑶的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有意拿云婧打趣。
云婧闻言忙把碗放下,忽然想到什么问兰若瑶:“哥哥他可还在生气?”
兰若瑶的手顿住,把那碗往桌上一放,“你昨日那一闹,着实有些不合规矩。你哥哥气你也是自然,过些时候自然就好了。”
正说着话,听见一阵马嘶鸣的声音。紧接着凤云逸便从外头进来,他显然是看见云婧,脸色骤然就沉了。云婧素来最怕哥哥黑脸,此刻已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凤云逸平日鲜少生气,所以云婧至今只见过云逸黑脸两次。一次是小时候自己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一次就是现在。
云婧不自觉往段亦勋身边靠了靠,低着头不敢与云逸对视。兰若瑶笑着迎上去,“夫君回来了,云婧快去倒茶。”
她的话提醒了云婧,云婧忙捧了一杯茶来。凤云逸不接那杯茶,端坐在椅子上。云婧也不敢放下,一直端着站在一边。端了许久,连胳膊都酸了。
凤云逸仍不搭理她,顾自与兰若瑶说着话。兰若瑶时不时瞧云婧几眼,也没了法子。
他说一时朝堂上的事,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云婧手上的茶水接过来。这才看着她道:“你可知道你昨日那一闹多不合规矩?若不是白兄告诉我白家压根就没有白瑜蘅这个人,我看看你和白芷该怎么收场。以后,你们不许再这么胡闹了。”
凤云婧诚恳的道:“知道了!”她抓住凤云逸的手,撒娇般的说:“哥哥你就别再生气了。”
凤云逸冷着脸把手抽出来,但终究不再黑着脸。云婧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才放下,“今日是贪狼星君的诞辰日,我和白芷要去城里的贪狼庙敬神。哥哥嫂嫂不如与我一同去吧!”
她低眉顺眼的对哥哥说话,只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又惹他生气。
凤云逸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向来不信鬼神,你与道功去吧!记住!别再闹出什么乱子。”
云婧依旧低垂眉眼,心却早已经跑到府外去了。她答了句,“知道了!”还小声说:“我又不是什么惹祸精,才不会整天惹事呢!”
她在客厅等到凤云逸离开才拉着段亦勋上街,街上早已经是人潮涌动。天狼人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会在这一天去贪狼星君庙求神问卦。似乎整个狼城除了凤云逸,所有人都来了。
一路跟着人群走到贪狼星君庙前,庙里已经挤满了来往的百姓。她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出白芷。却只能见攒动的人头,而不见白芷的身影。
“云婧。”司徒沅一路喊一路带着白芷挤到她二人的身边。
司徒沅高大的身躯把白芷护住,等到了云婧身边,他身上已经不知粘了些什么污垢。总之本来雪白的衣服已经变得斑驳。
他却不在意,挠着头傻笑,眼睛一直望着白芷。白芷拍了拍司徒沅的胸膛,“这位是司徒沅。”
段亦勋拱手道:“在下段亦勋,见过司徒公子。”
司徒沅生平最敬仰两个人,一是云婧的哥哥凤云逸,二就是这定北将军。这二人都是少年得志,且都是聪明绝顶的天下良将。他忙道:“司徒浩飞见过段将军。”
二人相视一笑,段亦勋抬手道:“请吧二位。”
他让白芷与司徒沅走在前,自己与云婧走在后。人来人往,也没见庙里的人少些反而更多了。
云婧与段亦勋刚从贪狼星君殿出来,就听见白芷的喊声,“你个无赖,你……你……”
她怕是气极了,声音都在颤抖。二人忙过去看,白芷捂着脚踝坐在地上,司徒沅正揪着柯晔的领子几乎都要把他拎起来。
“浩飞,快把人放下。”段亦勋说着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司徒沅手一松,柯晔摔在地上。他脸上也写满了担忧,想上前查看白芷的伤势却又不敢。
白芷指着柯晔身边的那个侍卫模样的人道:“就是他把我从台阶上推下来。”
司徒沅扬起拳头,反被那侍卫推倒在地。那一下摔的重,司徒沅半晌都没能起来。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正欲冲上去时段亦勋忙喊道:“浩飞,先回去!白芷受伤了。”
他虽是对司徒沅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侍卫模样的人。
司徒沅盛怒之下听他一言终是冷静下来,把白芷打横抱起来。四人一并往庙门口去,一路上都见不到什么人了。
段亦勋在司徒沅耳边小声道:“你先送白芷去凤府,我们过会儿就回。”
司徒沅虽然不明白段亦勋如此为何,但他对段亦勋的话深信不疑。便先带着白芷去了。
段亦勋见司徒沅走远,才转过头对云婧道:“适才那个侍卫很奇怪,他并不像柯晔的侍卫,反倒像柯晔的主人。”
经他这么一提,云婧才意识到柯晔明明想阻止那人,却只能闷声不响的看着。怎么也没有半点主人的样子。
“更何况,那人十分眼熟,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段亦勋如此一说,云婧觉得更加不安。跟着他偷偷摸摸又绕到贪狼星君殿后。
一靠近贪狼星君殿,就听见那侍卫的声音,“柯少爷别发火,请回吧!”
他似是在命令柯晔,看似扶着柯晔却是钳住他拖着他回府。
“我知道他是谁了!”那两个人走远段亦勋才惊喜的喊道,“那个侍卫不是侍卫,是北狄细作。他的哥哥是北狄的边疆大将隗肆,他叫隗允。我在北狄见过。”
云婧疑惑起来,“北狄细作怎么会在狼城还和那柯家少爷走的这么近?”
段亦勋看她沉思的模样便忍俊不禁起来,忽然拉过她的手将一根红绳系在她手腕上。那红绳的样式很别致,绳上挂着一颗浑圆光亮的珍珠。
“这是什么?”云婧看着手上的红绳问道。
“这是那边那个摊贩送我的,只说若是夫妻带上一对红绳就能生生世世永远都不分离。”说罢,他得意的摇了摇手。把手上的绳子给云婧看。
云婧轻轻一笑,“这些邪术你也信。”
段亦勋道:“为何不信?偏要信。”
他只如一个孩子一般得意,看着云婧傻笑。云婧脸上一红垂下头去,“你昨夜说,哪怕我现在要你解甲归田你也愿意,这话可是真的。”
段亦勋忙说:“当然,你要我留下我就再不回梁国。”
云婧又问:“那你不回去,谁去领兵平叛?梁国怎么办?”
他的脸色沉下来,沉默一时说:“翊卫,李珏,李樾还有老叔都能去平叛。只要你要我解甲归田,我就和你一起隐居天狼山。”
云婧对上他的双眼,“我的夫君不是一个山野村夫,我的夫君是梁国通武侯。你要回去,要平叛,我在狼城等你回来。”
云婧心里明白,在狼城的每一天他虽然面上如往常可心里已经急切得巴不得立刻回梁国。如果他离开对不起的只有自己一个,如果他留下对不起的则是数以万计的梁国百姓。不仅如此,梁国一旦有变,天狼甚至天下都会变。她不想也不愿意做天下的罪人。
“真的要我离开吗?”段亦勋殷切的看着云婧,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希望她点头还是摇头。
云婧笑道:“我舍不得你走,但你必须要去。梁国那么多百姓,段家军那么多将士就连皇上,他们都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回去。狼城有哥哥,嫂嫂母家,白家和司徒家。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段亦勋说:“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他甚至不知,这一去还能否再见。却听云婧说:“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许久段亦勋叹了口气,拥她入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次拥她入怀让段亦勋恍如隔世,似乎已经很久没再像今日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