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外尸横遍野,即使空气中都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秃鹫盘旋在天际,腐肉,血腥与尸体对于秃鹫而言就是最好的给养。郢都战场上在这一刻全安静了,没有厮杀,没有生死,也再无生气。
郢都城门大开,城楼之下站着的是郢都郡守段昭玺。他并没有老泪纵横的望着眼前死伤无数的郢都军,反而是盯着边州军尸体之上的李樾。
“把那贼人的尸首给我挂在城楼之上,让郢都上下都知道与我段昭玺做对的下场。”
李樾的尸体被侍人抬起来,用绳子悬起挂于城楼之上。
这一战,两万边州军全军覆没,可郢都军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
郢都,梁国,天下。四年的铺排,就这一夜付之东流。
城楼下的士卒拄着木棍随着李樾的尸身缓缓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刺得郢都军众将士的眼睛都痛了。
李樾垂着头,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喜怒哀乐,也感觉不到这一刻的屈辱。
马车压过青石板路,车顶上的铃铛便叮玲玲的作响。伴随着粼粼的车轮声,逐渐驶向盛京城正中的皇宫。
马车里的人打起帘子探出头望出去,远远就见宫门之下站着一位宫女。
宫女年纪不大,打扮的满头珠翠,正伸着脖子张望。一听叮玲玲的铃铛声就知是有马车到了。她前行一步,恭敬的垂着头。
“段夫人,静妃娘娘要奴婢来接您。”马车在宫女跟前停下,车上的人还未下来她已经率先表明身份。
青衣先打起门帘探出头,见是一个满头珠翠的丫头才对车内的云婧点了点头。
“你没见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段夫人?”云婧仍旧没出来,隔着马车问了婢女一句。
宫女说:“皇上同静妃娘娘命奴婢在这儿候着段家夫人,且段夫人的车驾又是平日里官家夫人乘坐。所以奴婢斗胆猜想,定是段夫人了。”
云婧探出身子,而马车底下已经放好脚蹬。宫女一直在一边恭敬的等候着,直到听见铜铃声逐渐远去才说:“二位随奴才来吧!”
三人走到宫门前就听人说:“哟,子鹃姐姐这是往哪儿去啊?”
子鹃抬眼一瞧,见那两三个侍卫凑上来,双手插着腰道:“嗨,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是你们几个呀,怎么,还想查姐姐我呀?”
侍卫陪着笑脸,“怎么敢查姐姐您呢!只是这二位姑娘,若不查问清楚,在下着实不敢放行啊!还请姐姐行个方便”
子鹃斜睨着侍卫,“你什么意思?且不说这二位姑娘一位是贵族夫人,一位是天狼贵客。这二位好歹也是静妃娘娘的客人,如此尊贵之躯,怎可让你们盘查。况且,这二位是姐姐我带进宫的,你这意思不是说姐姐我的不是吗?”
侍卫一见子鹃动了气,忙说:“我这说谁不是也不能说姐姐不是啊!姐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进去吧!”
子鹃轻哼了一声,斜睨了侍卫两眼,这才领着青衣与云婧进去。
残阳似血一般映射在琉璃瓦上,霎时散发出红黄蓝绿七色的光彩。青衣望着那赤红的光,脚下被门槛一绊直接摔进静妃的寝宫。
静妃正坐着喝茶,瞧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掩嘴笑起来。紧接着她瞧见后面进来的女子将她扶起来,不禁眼前一亮,站起身子迎上来。
“妹妹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也难怪道功总是忘不了。”静妃亲昵的携了云婧的手,拉着她在草埔上坐下。一面又吩咐子鹃去煮了茶。
云婧在静妃身侧坐下,见青衣举起那块已经摔碎的玉佩。静妃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要说这玉摔碎了可不是个好事情。
云婧招呼着她坐下,暗自将手搭在青衣的手上。
“静妃娘娘打算何时带我们去见皇上?”云婧不吃茶也不拿那茶杯。
静妃看在眼里,云婧是担心茶里有毒所以并不去拿。静妃端起她面前的茶碗递上前,“段夫人吃茶,不必同本宫客气。”
云婧握住她的手腕,将茶碗又压到桌子上,“静妃娘娘客气。”
静妃把茶碗向天上一抛,手腕灵活的从云婧的手中挣脱出来。她反握住云婧的手,见那茶碗翻转几下茶水就要落到桌子上。云婧将茶碗往怀中一捞,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静妃娘娘好茶,多谢娘娘赏赐。”
静妃去看那桌子上,竟然一滴水都不见。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皇上。”静妃又是浅笑起来。
适才两人用那茶碗过招,方确认了双方的身份。静妃起身并不叫子鹃去传步辇,只是执了青衣与云婧的手往外行去。
静妃的袖口上绣着一只鸾鸟便是一身素净衣裳再无甚图案,头上仅仅插着几支珠钗步摇。打扮朴素,也难怪深受皇帝宠爱。
穿过垂花门,三人远远就见步辇上的人摇着扇子慵懒的歪在软垫上。她轻叩了扶手三下,步辇就停在静妃之前。
“臣妾见过段贵妃。”静妃率先下了礼。
段琬琰不命她起来,双眼锐利的望着云婧。云婧下礼道:“天狼郡主凤云婧,见过段贵妃。”
她垂着头,段琬琰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凤姑娘数月不见已经不是凤府小姐,是天狼郡主了。这变化还真是极大啊!”
云婧笑道:“数月不见,琬琰姑娘不也成了皇上的贵妃吗?还记得当初段府之时,贵妃情深意切,让云婧毕生难忘。”
段琬琰正了正坐姿,“凤姑娘还是那般伶牙俐齿,果然换皮也换不了骨。就比用这山鸡当了凤凰,骨子里呀也还是山鸡。”
云婧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她按住青衣道:“贵妃娘娘一针见血,云婧佩服。山鸡永远都是山鸡,没有做凤凰的命。即使与凤凰再相似,也还是骨子里的轻贱。”
此语一出惊得静妃倒吸一口凉气,宫中的人都知道段琬琰是替了死去的段婉媛进宫。段琬琰坐直了身子她的脸上也挂不住笑意,“好个凤云婧,明里暗里说本宫轻贱。本宫得见旧人,本想一叙旧事。你偏不知好歹,竟骂本宫轻贱。”
云婧抬起头对上段琬琰的双眼,“云婧所言说的只是山鸡与凤凰,贵妃娘娘过去不是山鸡,怎么偏要觉得自己轻贱?如若贵妃娘娘想叙旧事,云婧自然不会推脱。”
“你......”段琬琰伸直了臂膀直指她的鼻尖,她心知凤云婧不是什么奴才可以任由自己处罚。这一口气除了咽下,也再没有别的办法。
“皇上驾到。”九臻一声高呼引得花园中的众人纷纷跪下来,“见过皇上。”
云婧只见一双兽皮软靴踱到自己跟前,他鲜红的衣角窸窸窣窣擦在地上。云婧将头垂的更低,几乎都要匍匐在地上。
“抬起头来。”皇帝的话让云婧甚至静妃与段琬琰都抬起头,二人见梁盛盯着云婧又将头低下去。
梁盛对她挤眉弄眼惹得她噗嗤笑出声,梁盛道:“都起来吧!”
匍匐在地上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梁盛的目光又落在青衣的身上。青衣见礼道:“抚远将军府吴青衣见过皇上。”
梁盛命她起来,这才看向段琬琰,“爱妃身子不好,早些回宫歇息吧!省的这风大,又要病上几日了。”
他总是冷冷淡淡,宫中除了静妃甚至都没和颜悦色同哪个妃嫔说过话。
梁盛亲自扶段琬琰上了步辇,看的静妃心头一阵酸涩。她侧过身子,以免自己瞧见了这一幕。
甬道两边点起八角宫灯,微风之中摇摇曳曳同漫天星辰融合一体,仿佛九重天上的神仙向人间撒了一把粼粼金光。
九臻打着灯笼走在前,宫人簇拥着四人进了南书房。自从叛乱开始,梁盛几乎日日都留宿在南书房,也几乎日日都不曾安睡。
几案上的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药草,屋子里青烟袅袅只如进了幻境。青衣将窗子推开浓烟散出去才稍见好。
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翻进南书房。青衣与云婧忙将梁盛护在身后,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青衣在边州见过的那个药贩子。
“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省的惊动外头的侍卫。”药贩子对梁盛的话百依百顺倒是让青衣与云婧有些吃惊。
但二人霎时间反应过来,这药贩子应该是梁盛安插在陆羽笙身边的人。药贩子跪在云婧与青衣跟前道:“当初定北将军身染瘟疫,若非为了瞒住段昭玺那老贼,奴才必然不会见死不救。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云婧当时恨他恨的牙痒痒,如今听他这般说接话道:“你与阿勋都是为了皇上为了梁国,如今阿勋无甚大碍,此事就不必重提了。”
“多谢夫人。”药贩子又道了一声,才靠在梁盛身侧站定。
南书房内外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宫里宫外的气氛更加是刀光剑影暗藏杀机。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摔的粉身碎骨。一步棋走错,就再无回头的余地,甚至连活着的余地都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