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烟伤的太重,所以一路上不敢耽搁。一连七日不眠不休,就连饭都没好好吃一顿。
驾车的两个小厮是一个高个子和一个矮个子,但两个人的轻功都不错。
马车缓缓停下,高个子道:“将军,夫人,天狼山到了。”
段亦勋挑起帘子探出头,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股冷意便从门帘处袭进来,担架上的贺平烟禁不住发抖。
云婧拿来厚重的貂裘盖在贺平烟身上,道:“天狼山现在大雪封山,山路很是难行。马车一定上不去,只能把贺平烟抬上去。”
段亦勋道:“只能如此了。”
他跳下马车,脚上的鹿皮软靴霎时间被雪水浸湿。
虽然他的身上穿着大袄,也挡不住天狼的那股仿佛利刃一般的寒风。
云婧看他冻的直哆嗦,道:“可是冷的厉害?”
段亦勋道:“上次来天狼的时候虽然也下了雪,但好像没有这么冷。”
云婧道:“你上次走的时候天狼才是初雪,现在已经是第二道雪了。当然比不得。”
高个子和矮个子已经扛着担架下马车来,二人也是冻的直哆嗦。
矮个子道:“这天狼的雪下的也忒早了,可真冷。”
云婧道:“你们打从南方来,一时间自然适应不了天狼的天气。快上山,爹娘现在定是围在炉子边想哥哥嫂嫂和我呢!”
她的脸上终于又挂上了笑容,她很久都没有真正的笑过。这一次她的眼里都带着笑意。
段亦勋也笑了,风雪虽然大的吓人,他还是笑了。
高个子和矮个子抬着担架已经先行一步,他们想到屋子里暖和的火炉就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
四个人的脚程很快,因为谁都不能想在风雪里多待一刻。
云婧推开屋外的柴扉,木屋子的门也同时被人拉开。
玉蔚阳站在廊檐下已然怔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怕是自己看错了。
云婧道:“阿娘!”
她已经扑到玉蔚阳的怀里。
玉蔚阳狠狠在她手臂上打了几下,道:“你这个丫头,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吗?明知梁国内乱丛生,你还偏要羊入虎口。”
她的双目里竟然流出眼泪,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一种卸下所有担子的侥幸。
凤子安道:“蔚阳,是谁在外头啊?”
他已经懒懒起身,他本不愿意离开暖和的炉子边。可玉蔚阳一直开着门,冷风不停的灌进屋子里还夹杂着风雪。
凤子安也怔住,因为他不仅看见了云婧还见到了院子里担架上的人。
凤子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玉蔚阳也看见了担架上的贺平烟,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必须去寒泉。”
玉蔚阳不必明说,凤子安也明白,贺平烟的伤和他当年受的伤一模一样。但是贺平烟本身内功深厚,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凤子安将担架上的贺平烟抗在肩上,道:“蔚阳,不能再耽搁了。去寒泉。”
玉蔚阳拿了药箱,连话都来不及和段亦勋说上一句已经跟着凤子安的步子去了山顶的寒泉。
段亦勋和云婧也连忙跟上,他们一直以来只听过寒泉却从来没有去过寒泉。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寒泉到底有什么特别,竟然能暂且压制这一种内伤。
上山的路也被雪堆的厚厚一层,凤子安一直施展轻功走的飞快。
段亦勋也不敢耽搁,不远不近的跟在凤子安的身后。
玉蔚阳不会武功,只能慢慢的走在雪地里。
云婧道:“娘,那个寒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蔚阳道:“当年你爹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不得不退隐江湖。当时你爹的旧疾又犯,偶尔才发现天狼山顶的寒泉可以治病。”
她只说凤子安曾经身受重伤,但她只字不提当初那个重伤凤子安的是什么人。
云婧道:“娘,爹的伤和贺平烟的伤是不是同一种?”
玉蔚阳一怔,接着点了点头。
云婧还想说话,玉蔚阳已经指着面前的洞口道:“寒泉到了,先替贺平烟治伤吧!”
二人进到洞内,贺平烟已经被凤子安褪去身上的衣服放到寒泉之中。
寒泉的水很凉,但是对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还是要暖和很多。
贺平烟的嘴唇已经冻的发紫,他却盘腿坐在水里静静的调息。
云婧道:“爹,娘,这样真的可以治好贺平烟身上的伤吗?”
她只怕贺平烟的伤还没治好,就先被天狼的冰天雪地和这寒泉的水给冻死。
玉蔚阳道:“阿勋是不是会烈阳?”
段亦勋点头,玉蔚阳道:“你用烈阳暂且为他驱散寒气。”
段亦勋在寒泉边坐下,他的身体逐渐变得热起来。
贺平烟的身子也逐渐变得热起来,他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身子也不再发抖。
凤子安道:“是谁打伤的贺平烟?”
云婧道:“我们也不知道,贺平烟来找我们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而且这个人打扮成任丰的模样,很是神秘。”
凤子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二十五年之前打伤他的人又一次重回中原武林。
云婧道:“那个人还在贺平烟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字。”
玉蔚阳也看见了贺平烟小臂上露出来的那个字,道:“顾字,果然是他。”
云婧道:“是谁?”
凤子安道:“顾玉衡。“
云婧道:“顾玉衡是谁呀?”
她不知道顾玉衡是什么人,就连段亦勋和贺平烟都不知道。
凤子安道:“顾玉衡一直在黔灵山上隐居,二十五年之前他已经名满天下。那个时候他一直在中原武林混迹,当时中原武林的高手几乎都栽在他手上过。因为他的武功路数太奇怪了。后来他败在皎云间吴老头的手上,自此之后许下诺言再也不离开黔灵山。你们不知道他也是正常。”
玉蔚阳道:“他杀的人,和他所伤的人身上都会有这样一个顾字的符号。”
云婧道:“所以天狼山上不仅仅是阿爹,豫光的父母也是退隐江湖才在这里居住?”
玉蔚阳道:“不错,当年他的父母分别败在顾玉衡的手上。豫光的爹身受重伤,所以必须在天狼山隐居才行。”
云婧道:“顾玉衡既然答应吴老前辈不再出现在中原武林,现在为何又突然之间出现了?会不会是有人假扮他?”
凤子安道:“不会,这个顾字是甲骨文,现在很少有人会。弱水玉家的人也没这个必要扮成顾玉衡去杀人。”
云婧道:“阿爹的意思是,真的顾玉衡又重回中原武林?”
凤子安道:“不错。武林中人最在乎的就是一个信字,可这个顾玉衡偏偏不讲信用。”
贺平烟突然咳嗽一声,仿佛呛水了一样。他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寒泉里的水。
玉蔚阳道:“贺平烟的内功深厚,现在就要醒了。”
贺平烟悠悠转醒,他虽然身子还弱但是呼吸已经顺畅多了。
段亦勋道:“现在该怎么办?”
玉蔚阳道:“贺平烟需要在寒泉再泡上三日,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先回去了。你和云婧在这里守着。”
段亦勋道:“是,娘亲。”
他很听玉蔚阳的话,因为每每玉蔚阳让他做什么就仿佛自己的娘亲尚在人世一样。
段亦勋与云婧退到洞口外面,贺平烟身上□□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云婧和段亦勋也不想看见。
洞外的气候又冷了几度,冻的云婧只打哆嗦。
段亦勋把斗篷披在云婧的身上,道:“可是冷的厉害?”
云婧道:“山顶本就比山腰要冷,又是在寒泉边上。自然碍不住了。”
段亦勋将她拥进怀中,他的身体很温暖。方才使用烈阳的余热还来不及散去。
云婧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她实在冷的不行。只能抱着段亦勋取暖。
贺平烟醒了,连日来的担心也终于散去了。她觉得有些困倦,人在放松的时候总是比较容易困倦。
段亦勋道:“别睡啊!这天太冷了,若是现在睡着一定会病的。”
云婧捧起段亦勋的脸,盯着他的双目道:“阿勋,你还记得出征之前你跟我说过。等你得胜归来,你我重新开始。”
段亦勋心一紧,道:“我记得。”
云婧道:“我想做通武侯夫人。”
段亦勋道:“你一直是通武侯夫人,也是我段亦勋唯一的夫人。”
云婧冰冷的双唇已经贴在他脸上,她的鼻尖也是冷的。
“阿勋,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吧!不论之前有多少不好的事情,都忘了吧!”
段亦勋道:“我也说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你兄嫂父母和我段家军所有将士一起庆祝。”
云婧道:“梁国通武侯和天狼郡主的婚礼,还不算盛大吗?”
段亦勋道:“但段亦勋和凤云婧的婚礼,只想与兄嫂父母和段家军将士一起庆祝。”
他低下头去,嘴唇已经贴在云婧的唇上。
虽然洞外冰天雪地,可她却觉得没有那么冷了。人在开心的时候就会忘了现在遇到的困难,这是人的天性。在就要崩溃的时候,一点点小事都会让人觉得特别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