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过后段亦勋就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自从他离开之后,段府别院却总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任丰一行人从不与秦煜一行人一并出现,而青衣自从进了段府别院,几乎就没再踏出过房间门。
青衣不出寝间,云婧也自然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求着见青衣。
她的伤见了大好,总与慕容清郁在后院绣绣花,聊聊体己话。秦煜和贺平烟有时还会陪着一起,有时又一起上街喝酒见不到人影。
虽说大家都在段府别院,但似乎已经心照不宣了。
云婧虽说是段家主母,但对这府上的乱象也没有一个法子。
她叹了口气,捧着帕子绣了几针。
慕容清郁道:“你在想什么?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都叹息好几声了。”
云婧一怔,她自己都不知道短短一刻竟然都叹息这么多声,“阿勋现在不在府上,若是任丰突然与顾玉衡联手对付段家,咱们该怎么办啊!”
慕容清郁轻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若是要跟顾玉衡联手,就先杀了他。”
她做事一向杀伐决断,和云婧优柔寡断的性子倒是大相径庭。
“这一大早上,又是要杀谁啊?”
秦煜和贺平烟并肩行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的交情已经这么好了。
贺平烟道:“秦夫人一定在说整夜都见不到秦庄主,非杀了他不可。”
慕容清郁狠狠剜了贺平烟一眼,道:“我和云婧可没这么想,整夜见不到就整夜见不到吧!”
贺平烟捧腹大笑起来,他看到口是心非的人总要嘲笑她一番。
秦煜脸色一紧,道:“怎能如此?你和云婧适才到底再说什么?”
慕容清郁道:“云婧担心段将军不在府上,任丰若是和顾玉衡联手对付我们,我们会自顾不暇。”
秦煜脸色更紧,贺平烟也终于不笑了。云婧担心的事情,正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任丰是好是坏,关系着段府别院所有人的性命。
贺平烟道:“所以秦夫人的意思是一旦发现端倪,立刻杀了任丰?”
慕容清郁道:“除了这个法子,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贺平烟的神色变得严肃,整个段府别院能够在武功上完全胜过任丰的人只有段亦勋。不论是秦煜还是自己,都不可能在三百招之内近他的身。更何况还有玉无痕,孟无偿和苏牵月这三个高手在。
秦煜道:“不可能,我们都不可能顷刻之间杀了任丰。”
慕容清郁道:“我知道武林中人都不可能在三百招之内近任丰的身,但有一个人能够一招就杀了他。”
三个人一齐看向云婧,只有任丰心尖上的人才能在一招之中就杀了他。
慕容清郁道:“云婧受伤的时候,任丰的担心不必段将军少。他对云婧所用之情也不比段将军少……”
云婧道:“不行,任丰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她把头低下去,她不敢再看慕容清郁的双眼。
贺平烟道:“她不愿意谁都不能逼她,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世上从来没有谁求死。
云婧看贺平烟,也看他身后那扇打开的窗子,更看的是窗框之中的人。
青衣夜看见了她,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将窗子关上。
慕容清郁又是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这武林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善心,你对别人心善,别人却想着要你性命。”
慕容清郁的语气之中满满都是关切,即使是贺平烟都听得出来。可她总不愿意承认。
云婧道:“我知道,但是青衣……”
慕容清郁道:“人心都是会变的,你见过谁能一成不变吗?”
秦煜道:“云婧心中都明白。”
慕容清郁不语,她总觉得云婧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
云婧道:“贺平烟,你最近可有听到阿勋的消息?”
贺平烟摇摇头,道:“没听过,但是段将军走的时候同我说过他要去黔灵山。”
他似乎并不怕人听见这话,尤其是黔灵山三个字说的尤其大声。
凉亭的瓦被踩响,那是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云婧道:“有人?”
秦煜道:“我们早就知道有人。”
云婧道:“所以,你们是故意告诉那个人阿勋要去黔灵山?”
贺平烟道:“你这孺子也非不可教也。”
云婧道:“你们也是故意说要我去杀任丰?”
慕容清郁道:“不错。”
贺平烟道:“若是真让你去杀任丰,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段将军不得先扒了我的皮再拆了我的骨。”
说罢他轻轻一笑,慕容清郁和秦煜也笑起来。
秦煜道:“闲话不多说,云婧担心的事情我也在担心。任丰已经够难对付了,若是再来一个顾玉衡。就凭借我们四个肯定对付不了。”
贺平烟道:“哎呀,我说你们就是杞人忧天。这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们就先急上了。”
慕容清郁抢着说:“什么杞人忧天,这叫未雨绸缪。倘若这事成了真,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贺平烟被慕容清郁堵的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堵住嘴。
秦煜道:“段将军到底去哪里了?”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贺平烟,他心知贺平烟一定知道段亦勋眼下在哪里。
贺平烟道:“我不知道,就连段夫人都不知道段将军去了哪里,我又怎会知道。”
他没有避开秦煜的目光,反而迎上去,盯着秦煜的双眸。
慕容清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她想看看谁会先移开。
半晌,两个人同时将头一转。两个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被别人看了去都会误会。
用过晚膳,在凉亭里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就一起上街喝酒。
慕容清郁感叹道:“这些人啊,说好就好。”
云婧笑道:“在外游历之时秦庄主整日都陪着你,现在整日都和贺平烟一起了。”
慕容清郁却不说话,她已经趴在桌子上动也动不得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清郁身后的那个人打扮和任丰一模一样,她却感觉那个人一定不是任丰。
云婧道:“你为什么要打晕慕容清郁?”
“任丰”不答话,他只是对云婧招了招手,转身人已经在墙头之上站住。
云婧看看墙头上的任丰,又看看桌前的慕容清郁。最终还是大步追了上去。
“任丰”从墙头跳到墙外,却是有意在等云婧。
段府别院外是一片树林,在往前走就是一条官道。官道往右是盛京城,往左就是曲沃。
“任丰”却往密林深处而去,那个地方人迹罕至,连一丝袅袅的青烟都看不到。
段府别院也看不见了,能看见的只有不断变化高低不断的树木。
“任丰”停了下来,他回头瞧了瞧云婧,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任丰”抬起手,云婧一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没有出手,只是摘下自己头上那顶竹笠。
云婧的心怦怦直跳,她曾经无数次想看看顾玉衡的模样。她想过帽子之下会是青面獠牙扭曲之极的一张脸,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张脸她曾经见过。
帽子之下赫然就是延留奉之的模样。
云婧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延留奉之的样子?”
“任丰”道:“我是任丰啊!”
云婧道:“不可能,你不是任丰,你一定不是任丰。一定不是。”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延留奉之的脸显得十分诡异和恐怖。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任丰”道:“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眼睛所见之事?”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啊!”
一个人从密林的另一边走出来,他也是一身黑衣黑裤但他并没有戴平日戴的竹笠。
他的容貌生的清秀,甚至比女人还清秀。
这样的容貌,不论是谁都无法把他和武林中的杀人恶魔联系在一起。
可他的声音就是任丰。
任丰道:“顾玉衡,这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但却是我们第一次用真面目见面。”
他慢慢走到顾玉衡的身边,顾玉衡已经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的打滚。
顾玉衡的后背有一根细小的银针,银针上沾满了□□。
任丰揭下顾玉衡脸上的面具,她才看见顾玉衡真正的面目。
或许这个人也不是真正的顾玉衡,他的眉目和谢将军太相似。
任丰道:“你不是顾玉衡?”
谢慎道:“我不是,我不是,求你放我一命,求你救救我。”
云婧将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道:“这颗药丸可以暂时保你不死,你告诉我,杀万事通的人到底是谁?”
谢慎道:“是顾玉衡,和青衣一起杀害陆承奕的人也是顾玉衡。”
话音刚落,一柄小刀和他的话音一起刺进他的头颅之中。
谢慎还来不及庆幸自己活下来,就已经命丧黄泉。
任丰离他如此之近,他明明有机会接下那把小刀。
云婧道:“你为什么不救他?”
如果谢慎活下来,段亦勋身上背负的罪名就荡然无存,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任丰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他和顾玉衡狼狈为奸,死了也是他活该。”
云婧道:“你……”
云婧顿了顿,道:“你怎么在这?”
任丰道:“我跟着你来此的,我还不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情。”
任丰避开云婧的目光,脸色却红了,即使是在月光下看的也尤为清楚。
云婧仔仔细细端详他,他的容貌和延留奉之却有五六分的相似,若是看不仔细着实会将他认作延留奉之。
云婧道:“把谢慎的尸体带回去,杀他的人也许就是顾玉衡。”
任丰道:“他的尸体能有什么线索,带回去做甚?再说了,我来救你又不是来当苦力的。”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仍然把谢慎的尸体扛在肩上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