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下起了雪,老一辈的人都说这叫瑞雪。见了瑞雪总是能得个好彩头。
屋外檐下的灯笼被换成了红的,更觉得这寒冻之中有一丝暖意。
薛灵和莺歌都在屋子里,莺歌穿着一身红衣,薛灵也是一身红衣但极其不合身。好几次她都踩到裙摆险些摔倒。
云婧道:“你这身衣服不合身,为什么偏要穿?”
薛灵道:“回夫人的话,我娘亲说过过年要穿红衣才吉利。我这身衣裳还是向莺歌姐姐讨来的呢!”
云婧看她怯生生的模样,不由一时失语。薛灵性子敏感,胆子也小,见她不说话也不敢出声。
突然门咚咚两声被敲响,门外是一个高大的黑影。
“夫人,二爷要我给薛灵送一身衣服来。”
薛灵听闻是墨悝的声音,不由脸色如晚霞一样红润。
云婧使了个眼色给莺歌,她忙拉开门。
她看也不看墨悝,轻轻哼了一声转到云婧身边站住。
墨悝道:“二爷说薛灵刚入府不久,这会过年所以备了一身衣裳给薛灵。”
他把方盘放在桌子上,方盘中正是一件鲜红的衣裳。
莺歌呛白道:“怎么只有二爷给薛妹妹准备了衣裳?”
墨悝看了云婧一眼,脸色顿时坨红。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包裹,包裹里是一对碧色的耳环。
墨悝道:“怎么能忘了莺歌妹妹,这年关当然要配上新的耳坠才行啊!”
莺歌脸上一红,还来不及讲话,又是咚咚两声敲门声。
她忙将耳环纳进袖中,转身去开门。她脸上仍是坨红,开了门就把头垂下退到一边去。
墨韵和薛道捧着两个方盘进来,墨韵道:“吴烈将军前段时间送回盛京的东西,将军离开之前还嘱咐奴才们要送与夫人。”
两个方盘之中被放的很满,云婧拿起那支碧玉海棠花簪插进发髻之中突然笑起来。
云婧道:“阿勋有心了。”
她拿起方盘中那一串玛瑙手串递给薛灵,又选了一支红玉簪子给莺歌。
莺歌道:“这串玛瑙手串可真是配二爷送来的衣服呢!”
薛灵本就胆小,被莺歌这么一打趣越发说不出话来。
云婧道:“二爷都送了衣服来,你就快去换上吧!”
看着薛灵的模样,一屋子都笑起来。薛道笑的尤其开心,这样的生活就仿佛以往与父母同在时一样。
薛灵扭扭捏捏的拿起方盘里的衣裳,莺歌半推搡着她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半晌莺歌先转出来,喜形于色道:“薛妹妹穿上这件衣裳可真是好看,到底是二爷的眼光好。”
薛灵还是扭扭捏捏不肯出来,莺歌拉了拉她又好说歹说方才走出来。
那衣裳很合身,穿在薛灵的身上显得她更加恬静。尤其是衣服上绣的那些梅花,独有一丝高洁。
墨悝道:“哎呀,薛妹妹穿上这身衣裳可真是漂亮。”
薛道的眼睛一亮,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薛灵被他夸的更不好意思,一直将头低着可脸上的绯红已经红到耳根了。
云婧道:“薛灵,你去看看秦夫人在做什么。”
薛灵小声道:“是。”
“不必去了,我人已经来了。”
薛灵人还没走出房间,慕容清郁的身影已经飘然而至。
她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衣,一进屋便是几声爽朗的大笑,道:“没想到今日大家都穿了一身红衣。”
云婧道:“你们先退下吧!”
慕容清郁收敛了笑意,拉过一个凳子坐下。
云婧道:“你来的这么早,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慕容清郁道:“昨夜我看见任丰偷偷出门去见了一个人。”
云婧道:“可是去见了一个跟他一样打扮的人?”
慕容清郁道:“你怎么知道?”
云婧道:“他去见了顾玉衡。”
慕容清郁道:“所以任丰和顾玉衡真的有所往来?”
云婧道:“十之八九。”
窗外的雪仍在不断的落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盖过了屋里人谈话的声音。莺歌只能将耳朵贴的更近些才能听清屋里人的对话。
慕容清郁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有人。”
云婧往窗口看了看,隐约可以见一个黑影猫着腰在窗下等着。
慕容清郁道:“过些时日段将军回来,我和秦煜也打算回碧湖山庄了。”
云婧道:“秦煜到底是碧湖山庄的庄主,总得在五月初五之前赶回去。”
慕容清郁道:“往年五月初五总是七国齐聚碧湖山庄,可今年多了那么些事。也不知道这鉴宝大会还会不会像往年一样那么平静。”
云婧道:“往年也不平静,去年五月初五不是还和寒国起了冲突吗?”
慕容清郁叹了口气,再往窗口看时,窗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人来的无声无息,走的也是无声无息。
慕容清郁道:“看来段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啊,竟然还有此等高手。”
云婧道:“比起碧湖山庄还是差得远呢。”
慕容清郁道:“碧湖山庄确实网罗天下异士,但比这段府好多了。段府几乎是人人心怀鬼胎,一不小心就是丢了小命的事啊。”
云婧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越积越厚的白雪。
她突然想到段亦勋,他已经离开小半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如果能和段亦勋一起过这个年三十,一定是此生都难以忘记的记忆。
夜幕渐渐降临,盛京城中的人家一定早就团聚在一起。段府别院也是头一次把任丰和秦煜聚到一起。
众人围着圆桌,显得厅堂有些狭小。别院当初是段昭镗为了夫人安胎修建,并不似段府那么宏伟。
任丰与秦煜对面而坐,即使是吃饭他也不肯摘下自己头上的竹笠。
慕容清郁道:“任掌门用饭也要戴着竹笠,还真是特别。”
玉无痕道:“大哥的样貌寻常人自然不能见到,更何况此处有这么多闲人。”
秦煜道:“玉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闲人啰?”
玉无痕笑道:“是,除了凤姑娘。”
秦煜的脸色霎时沉了,武林之中从来没有人敢说碧湖山庄庄主是闲人。
堂堂碧湖山庄的庄主又怎么可能是闲人?
慕容清郁道:“昨夜任掌门偷偷出门,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苏牵月手上的筷子应声而断。
任丰竹笠上的黑纱微动,他已经看向苏牵月。
苏牵月噤若寒蝉,就连动都不敢动。
贺平烟道:“苏公子这么紧张作甚?难不成任掌门是去见了顾玉衡?”
孟无偿道:“顾玉衡一个男人又不是凤姑娘,怎么值得大哥亲自去见?”
云婧道:“既然孟公子如此说,还请任掌门说明你昨日夜里去做甚?见了谁?”
任丰看向云婧,他突然笑了起来。
任丰道:“你一直都在怀疑我,是吗?”
云婧道:“是,当初武林中人无人知道万事通已死,你是如何知道的?”
任丰不说话。
云婧道:“那一日谢慎冒险来找我,他身中三根银针,是青衣动的手吧?你为何偏要谢慎的性命不可?”
任丰还是不说话。
他已经无话可说,这一切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任丰道:“是,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云婧道:“你想借顾玉衡的手杀了阿勋,你又为什么要在益州救他?”
任丰道:“如果不是谢慎这个废物背叛我,我也不会被引去益州,也不会救段亦勋。”
云婧道:“谢慎知道你想杀他,所以才会冒死来找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你真是延留奉之?”
任丰道:“他没骗你,但他被我骗了。只因为我和延留奉之太相似,所以他才会把任丰当成延留奉之。我的样貌你早见过了不是吗?”
云婧鼻头一酸,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除掉阿勋?”
任丰道:“是,我早就想除掉他了。”
云婧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让你离开。”
话音刚落,青衣的剑已经架在慕容清郁的脖子上。
玉无痕道:“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刀剑无眼到时候若是伤了秦夫人,可别怪罪我们。”
秦煜按在鞭子上的手不得不松开,慕容清郁在他们的手上就等于是将秦煜的命捏在手中。
云婧道:“任丰,此处是梁国,是段府。容不得你这般。”
任丰道:“容不容得,不是你说了算。慕容清郁在我们手上,秦煜还敢动手吗?”
青衣拖着慕容清郁已经退到厅堂外。玉无痕,孟无偿,苏牵月和任丰也退到门外。
云婧道:“你们挟持慕容清郁只能威胁秦庄主,不如你放了慕容清郁我跟你们走。”
她说话时余无秋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绕到青衣的身后,他突然打出一掌,青衣手中的剑砰一声掉在地上。慕容清郁整个人也飞出去。
云婧接住慕容清郁,秦煜的鞭子也同时打出去。
他的形容还是一样的快,这样俊的身法整个武林也没几个人能打得出。
玉无痕长剑一挑,使出他的绝学‘暗香浮动月黄昏’。
剑尖还没靠近秦煜身边已经被贺平烟用双指夹住,这是第二次贺平烟夹住他的剑。
玉无痕道:“贺平烟,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
贺平烟道:“任丰是你的大哥,段亦勋和秦煜也是我贺平烟最重视两个好友。他们有事,我怎么能不帮?”
贺寒碧道:“段将军的事情就是我贺寒碧的事情,既然此处是段府,怎能让你们随意撒野。”
他的长剑出鞘,却已经有两三颗铁珠子朝他打来。
皎云间的人向来都是使暗器的高手,这三个铁珠子打在他的剑上。虽然不似任丰那般指力能将剑打断,但也将剑刃打出三个缺口。
余无秋道:“这姑娘可真使得一手好暗器。”
他的话音未落,手上的毒蒺藜已经打出去。
毒蒺藜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轻易被青衣躲了过去。
苏牵月站在云婧的对面,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苏大侠为何不杀了这个女人?”
一个人影踏着月色而来,他与任丰的打扮一模一样。
不必他自报名号云婧也知道他是顾玉衡。
苏牵月道:“大哥不让我等杀这个女子。”
顾玉衡道:“不如我帮你杀了她,可好?”
苏牵月不说话。
顾玉衡的身影已经飘然而至,他对着云婧打下一掌。云婧只看见衣袂飘飘,人已经被任丰抱在怀里。
他硬接下秦煜一鞭又接下顾玉衡一掌,整个人昏死过去压在云婧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收这么重的伤,哪怕那一次在郢都都未曾如此。
又是一个黑影从墙头飘然而至,那个身影即使是蒙着面云婧也不会认不出。
段亦勋道:“顾玉衡,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他突然出现挡下顾玉衡的第二掌,这样便是救下了任丰的性命。
顾玉衡的第二掌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任丰而留情,反而是使出全力。
就在段亦勋出手的时候,苏牵月和孟无偿已经从左右扶住任丰,拖着他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