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的人此时却不着急去找韩伊,就像段亦勋所说,韩伊离开段府整个盛京城也无处可去。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只有凝雨楼。
茵姬的名气远比嫣蕊要大的多,如若她在凝雨楼,慕名而去的人会数不胜数。
段亦勋一面想着,一面歪在躺椅上休憩。
他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抓,猛的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她身上的药草香气顿时涌入鼻腔。
段亦勋道:“胡闹!”
他虽然是在训斥云婧,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云婧靠在他胸口,半晌道:“你真的不去找韩伊吗?”
段亦勋道:“现在去找韩伊一定找不到,过几日等韩夫人身子好些再去找也不迟。”
他微睁眼,望着云婧温和笑起来。
云婧道:“你不怕韩伊离开盛京城吗?”
段亦勋道:“我巴不得她离开盛京城,也不必我劳心费神再去找她了。”
云婧不必问也知道,段亦勋这么说定是因为段家军已经有人盯着。只要韩伊出城,就能立刻抓住她。
段亦勋握住云婧的一只手,徐徐道:“不必担心,凡事都有我在,你只管做你的将军夫人就够了。”
云婧往他胸口靠紧了些,突然想起还有几日就是花朝节。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段亦勋过花朝节时的场景,花灯摇摇,夜风习习。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但能记住的也只有他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云婧不由感叹一句。一转眼已经过去两年,一转眼自己也要摇身一变成为这段家的主母了。
段亦勋见她盯着一株桃树半晌,问道:“在想什么?”
云婧道:“我在想两年之前,我们第一次过花朝节的时候。一转眼已经两年了。”
段亦勋垂头望了望她,眼底却能看见天狼山上那个抱着杜若的女子。手如柔荑,目如秋水横波。
段亦勋道:“旁人常说光阴似箭,我如今可算是真的感受到了。以往带兵打仗不觉得,总数着日子,盼着凯旋回家。如今却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
云婧道:“是啊,再熬几年,我也是个老姑娘了。”
段亦勋噗嗤笑出声来,道:“什么老姑娘,等十月婚礼一成,你再给我生个一儿半女。等到一群大胖小子围着你叫娘亲,再怎么也称不上老姑娘。”
他说着,却仿佛能看见一群小子围着他叫爹爹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起来。
云婧道:“寻常男子到了你这个年岁,都已经儿女双全了,你怎么还不成婚?”
段亦勋道:“那只怪你生的迟,若是早几年我便早就成婚了。”
云婧在他胸口轻轻打了几下,道:“油嘴滑舌,莫不是你段大将军油嘴滑舌,让梁国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儿望而却步,不敢嫁进段家?”
段亦勋道:“是啊,偏偏只有你这天狼小妞不怕。也只有你这天狼小妞可以做我段家的主母夫人。”
他眉目中的笑意让云婧恍若隔世,只如未来的日子就会如同今日一样美好。
半晌,段亦勋道:“送与王慎义的贺礼你可替我准备好了?”
云婧道:“备了灵芝一对,白玉鸳鸯一对,文房四宝一套。你看看可还需要些什么?”
段亦勋笑道:“不必了,你备的这几样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我只管到了三月初五差人送去便是。”
云婧坐正了身子,又转去望那一株桃树。她动了动嘴,仿佛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还是一眼不发。
段亦勋道:“王慎义成婚那一日,我去观礼便成。毕竟是花朝节,我想王慎义也不会强留我才是。”
云婧道:“我早就听说过这个王慎义,是个非常刚正不阿的人。当初陆羽笙做令尹的时候,也只有他在弹劾陆羽笙。与你定能成为好友,只是他为何会娶方小姐呢?”
段亦勋道:“方骏曾经救过王慎义的父亲,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为王慎义定的一桩亲事。只是方骏膝下只有一女,被送进宫了。”
云婧道:“你这样一说我都有几分好奇,这个方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想见一见。”
她眼珠一转,抓着段亦勋的衣袖晃了晃,道:“你带我一并去吧!”
段亦勋颦眉深思半晌,道:“这有些不合规矩啊!”
云婧道:“你就带我去吧!不如我扮成你的随行小厮,你就带我去吧!”
段亦勋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可是你说的!扮成我的随行小厮与我一同去。”
云婧先点了点头,再看段亦勋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
云婧道:“段亦勋,你就会欺负我。”
段亦勋由不得缩了缩手臂,死死将云婧锢在自己的怀中。看着她拼命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云婧道:“你……我改明儿就告诉皇上和祖太后去。”
段亦勋道:“那你便去说吧,姑奶奶和皇上都知道,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呢!”
云婧又挣扎了一会,可段亦勋的力气太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她索性也就不再挣扎,安安静静的端坐起来。段亦勋却骤然慌了神,微微松了手。
段亦勋道:“我不带你去王慎义的婚礼,是因为那一日有太多方骏的党羽要去。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但你若是真想去也无妨。王慎义为人正直,不会做那些阴鸷之事。”
段亦勋的担心不无道理,方骏的阴险狡诈远超过这二人所想。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谁都猜不到。
云婧思索半晌,道:“你若是不想我去,我便不去了。你既然身在镇国大将军之位,想对付你的人就必定不再少数。”
段亦勋道:“高处不胜寒,想往高处爬的人太多了。”
他的话头突然顿住,原是因为看见余无秋在廊下站着。他一身白衣在风中扬起边角。
余无秋的伤并未见大好,他一醒过来就整日在韩赵氏的房中守着。他总觉得韩赵氏被刺杀是因他没能守好。
段亦勋道:“你来了多久了?”
余无秋道:“刚到不久,韩夫人醒了。”
云婧一下从段亦勋的身上蹦起来,道:“真的吗?那韩将军可有去看韩夫人?”
余无秋摇了摇头,她这才松了口气。韩忠没去,那韩赵氏的性命便没什么忧虑。
段亦勋道:“韩夫人可有说什么?”
余无秋还是摇了摇头,道:“韩夫人醒过来什么都没说,只要莺歌服侍自己用药。”
云婧叹了口气,也只叹了口气。韩赵氏越平静,心里的难过就越多。
段亦勋道:“我们该去看看韩夫人。”
他已经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便拉上云婧一路往韩赵氏的房间来。一路绿树成荫,红花艳丽。但这美景无人欣赏,平添了几分寂寥。
一路到了韩赵氏的门前,云婧却不敢进去。她不知道如果韩赵氏问起韩忠或是韩伊该如何去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诫韩赵氏放宽心才是。
但韩赵氏并没有问她任何关于韩忠或者韩伊的话,她只是静静靠在床上,静静将莺歌手中那一碗药喝个干净。
韩赵氏缓缓仰起头,对上云婧的双目微微笑着。
云婧道:“韩夫人,我来替您拿脉。”
韩赵氏伸出自己的右手,道:“令尹很快就要大婚了吧?”
段亦勋道:“是啊,令尹大婚在即。眼下整个盛京城都不是能随意出入的了。”
韩赵氏笑道:“毕竟是皇上为其主婚,大婚之时必定全城戒备。那一分一毫的差错怎么能有?”
段亦勋点点头,道:“不错,段家军几乎一半的军力都被调来守城。连我都不能随意出城。”
韩赵氏在他脑袋上一戳,道:“你想哄我这老家伙开心,故意说这些话来诓我。你是段家军主将,若是你都不能随意出城,还有谁能进出这盛京城啊?”
段亦勋嘿嘿一笑,道:“我这一月算是赋闲在家,不必理会朝政,也没有军务处理。自然这段家军主将也算不上了。”
韩赵氏笑道:“你们两个啊,就会哄我这老人开心。凤姑娘,我的身子可好些了?”
云婧道:“韩夫人的身子好多了,一定要每日按时用药,不出一月就能见大好。”
韩赵氏道:“那这一月,就打扰段将军了。”
她望向段亦勋,一双美目之中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现在除了段府,普天之下她再无别处可去。
段亦勋道:“韩夫人只管住下,云婧的爹娘常在天狼山上不肯下山。您若是在府上住下,还有个人能和云婧说些体己话。”
云婧道:“阿勋说的是,韩夫人若是肯在段府长住,那一定是极好的。”
韩赵氏望了望云婧,犹如望着自己远嫁的女儿。不禁又红了眼圈,若是女儿还在自己身边,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总还有处去说。
云婧道:“韩夫人先歇着吧,我与阿勋明日再来瞧夫人。”
韩赵氏靠在榻上,目送二人出去。开门之时她也瞧见了门前的韩忠,却只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将双目紧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