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从毓庆宫出来，我与喜儿走在瑟瑟的秋风中，树上那已枯黄的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缓缓地、缓缓地落到了地上，发出那哀怨的“沙沙”声。想到绵宁那小子圆嘟嘟粉可爱的小脸，虽然任性却是天真无邪的笑靥，想到他即将失去母亲的僻佑，小小年纪将要独自一人面对这里的一切，最是无情帝王家啊，这里是最残酷、最现实、最势力的地方。没有了先前对这秋景的赏悦之心，取而代之的只是对人生的感叹。落叶，你是在哀伤自己生命的短促吗？我抬头仰望，在那光秃秃的枝头上，似乎还留着几片绿叶。或许这绿叶再过些日子就要飘落下来，尘归尘，土归土，人的生命就像这枯叶一样又是何其的短暂？路边的野花凋谢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的菊花，红的似火、白的似雪、橙的似霞……池塘里的鱼儿还是与往日一样，无忧无虑欢快地在水中嬉戏。旧人走了还会有新人代替，这皇宫里何其不是如此。我捡起一片落叶轻轻地放在水面上，它便随着水流远去了，仿佛是一叶扁舟。
走在前往坤宁宫的御道上，我与喜儿瞥见前方一大队宫女、太监跟在御辇之后鱼贯似的迎面而来。近了些才看清御辇之上坐的正是皇太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间似乎难以掩饰其中参杂的白发。她保养得很好，尽管发间已有银丝但是皮肤依旧是白皙光滑。娥眉轻描、眸眼如一波秋水涔涔，可是透出的却不是娇华的柔媚，而是一股肃然的威仪与精明。头上戴着金丝鸾凤攒珠旗头，明黄色的流苏轻垂于两鬓左右与发髻上的东珠、翡翠钗饰竟相辉映。身上依旧是珠围翠绕、鹅黄色衣锻间秀着无数富花繁蝶，脚上的花盆底穿插着无数碎珠，鞋跟满是画着精美的富丽的红艳牡丹。来到这皇宫一共也才看过她两次，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她。虽青春不在，可是从她眉眼之间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华。难怪她能在乾隆晚年时候还能得到老爷子的喜爱，她不是颙琰的亲母却能坐在皇太后的凤坐高居慈宁宫。见最面的宫女掌着金荷莲宫灯她们迎面而来，我和喜儿赶紧轻躬身福了下去，必恭必敬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金安。”御撵上的太后用锐利的眼光刷了过来打量着我，扫了一眼我头上的蝴蝶簪。她并不是没看过，以前看到我的时候也不会这么仔细打量，今天却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都看透彻一翻。庸赖缓慢却带着丝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已嫁与和家嘛，如今和家上下皆已流放，你又何故会出现在这后宫之中？”“回太后娘娘，奴婢是皇上安排在这暂住的。”我必恭必敬的回道。“哼！”只听她嘴间冷冷轻哼一声，戴着金护甲的手拍得御辇扶手生响。护甲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烈的冷光，直刺刺的射得人眼睛恍惚。或许是被这冷瑟的秋风吹得的，我混身觉得一股寒意直逼骨间，冻得我打一个激灵。说句实话，我也算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被着这锐寒的眼光照射下，心里还是生出丝丝怯意。我低下头去不敢说话，喜儿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观音菩萨、上帝、如来佛祖、阿拉真神……你们谁来救救我啊！！我心里呐喊着，实在受不了了，这太后明显对我有敌意，我招她惹她了啊？这时她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明个你就搬出皇宫吧。”我抬头望向一脸肃穆冷莫的她，开什么玩笑，也不说什么原因就让我搬出去？换做是以前让我搬出这紫禁笼子我会高兴得一跳三尺高，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我发现现在我开始越来越对颙琰有信心、越来越想留在他身边。我望向她不亢不卑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是皇上安排在这宫里的，奴婢的去留应该由皇上做主，不是吗？”“如今皇后病重，这后宫之中本就右哀家做主，你不必把皇帝搬出来。”她的声音威严中带着毫无妥协的意味。“那奴婢能知道您为什么要撵奴婢出宫吗？”我问道。她再次用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你这算是顶撞哀家吗？”我瞪大眼睛望着她，只见她眼眸间闪过一丝怒戾。这时御门那头的宫道上一袭红色身影小跑了过来，带着青涩的嗓音：“皇祖母……箐箐姐……。”我们寻声望去，只见绵宁这小破孩穿着一身暗红蟒纹束腰长袍朝我们方向来到我们面前，朝御辇上的太后单膝而跪，躬身请安：“绵宁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福体安康。”一段时间不见这小破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多，想必是他跑了不短的一段路，光洁宽阔的额头微微渗着些细汗，挂着坠角，坠着明黄穗子璎珞的长辫斜斜的搭在肩侧。太后一改刚才寒烈的目光，收起了刚才眼中一闪的怒戾说道：“起来吧。”“谢皇祖母。”绵宁谢过起身，站到了我的边上。我这才发现这小子现在竟然快有我高了，nnd吃什么长大的啊？太后看了看绵宁问道：“刚从皇后那来么？”
“回皇祖母，还没去呢，这不准备去就碰见您了。”
“好好照顾你额娘”
“绵宁知道了。”她“嗯”了一声，再次把目光投向我，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哀家说的事你考虑下，不要为难了自己。”说完随着太监的一声“起驾”，一大队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往慈宁宫的方向逶逦而去。
见太后的队伍走远了，我把头调向绵宁说道：“小子，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啊。”“哼，那该怎么谢谢我？”绵宁带着愚弄的意味说道。“小样儿，还跟姐姐谈条件啊。”我不服气，瞪他一眼。“这么久没见到你，还是不改往日一副叼奴的性子，难道和家没有把你调教好吗？”他略带揶揄的笑道。“你欠扁啊，别跟我提什么和家更别提什么奉绅殷德好不好。”我温怒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他打趣道。“靠，不想被你皇阿玛责罚的话，就给我老实点。”我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晃。“你又威胁我！”他厥起嘴巴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哈哈，这小子还真是可爱，我捏捏他的小脸：“威胁你怎么样啊，谁让你上面还有你皇阿玛管着你呢。”只见绵宁放下刚才的一脸赌气可爱的神情，略有些哀伤的问道：“皇阿玛当真就那么喜欢你吗？”我脸一红，心一跳，这小子怎么问我这个？我囫囵的回道：“你个小破孩，小小年纪问这么多做啥？”他略有些激动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不是小孩了，皇阿玛虽然每天都陪在皇额娘身边，可是任谁都看得出，皇阿玛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我有些骋目的望着他：“你皇阿玛的心思不在她的身上你怪我干嘛？”“因为皇阿玛心中全是你！”他的声音带着丝沙哑夹杂些哽咽。我这古代的小孩太早熟了，小小年纪竟然就开始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是这天皇家的承运，还是悲哀？我反握他的手说安慰道：“很多大人的事你还不懂，你皇阿玛并不是心中没有你额娘，很多感情的事都说不清，等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你不要怨他、也不要怪我。”他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我又关切的问道：“你额娘怎么样了？”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满是忧伤与不舍轻道：“皇额娘最近这几天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什么都吃不下喝不进，现在连吃药都成了问题，箐箐姐，我好担心，我不能没有额娘。”泪水竟然划落了下来，我用帕子为他拭去眼角的清泪浅笑道：“我记得是谁跟我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啊？”他鼓鼓微红的眼睛望着我：“你只会说风凉话！”“谁说我只会说风凉话了，我和一样担心你额娘啊。”“真的吗？”他懵懵地望着我说到。“当然是真的了，我是真心你希望你额娘能身体康复。”我笑笑说道，笑得很无邪。“箐箐姐，那些人都是嘴上说希望我额娘快些康复，其实个个心里巴不得我额娘一病不起，他们真的很坏。”绵宁望着我感慨道。我望了他，个子是高了不少，可是眉宇间依然带着稚气，他还是个孩子呢，小小年纪连那份普通孩童应有的纯真、无邪、快乐的生活都得不到，学大人揣摩些这个。穿越到这清朝、被这皇宫里的潜规则宣染和熏陶，仿佛觉得自己一下年纪大了许多。我握了握绵宁的手，说道：“你不是正要去看你额娘吗？我同你一块去吧。”绵宁望着我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好像自己有了依靠有了心灵支柱一般，重新振奋了起精神。
秋风吹得越发的大了，握紧彼此的双手，此时我们都不觉得寒冷，反而内心中似乎都慢慢升腾着一股暖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