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庭院,彤彤晚阳。高大的男子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阿邯与阿蟹打的第一个照面,就是直予君牵着她的手从阿邯面前走过。
这个叫阿蟹的小姑娘浑身血污,晚风吹开她蓬乱的头发,脸上的红色鞭痕格外扎眼。
阿邯站在门前,因讶异而怔住。
察觉到阿邯像个木头人似的,直予君回头对上阿邯呆呆的眼神,道,“她叫阿蟹。”直予君只这么简单介绍一句,算是对阿邯有了交代。
在直予君的声音里,阿蟹扭头看阿邯,只短短一眼。
阿邯与阿蟹打的第二个照面,是在第三日的清晨。
直予君与阿蟹还是手牵着手。
如果不是阿邯有惊人的识人能力,她还以为直予君换了个姑娘牵。
前日见这个姑娘她还只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神奇的是,两日未见,她就长成了十六七岁的身形,像是被风吹大的一样!
阿邯惊得简直要站不住,得一手扶上门框,一手去掐大腿,掐完大腿去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好像阿邯这样格外有趣似的,阿蟹扭头看怔住的阿邯,看了好一会儿。
直予君依旧没有想解释什么的意思。
两人走后,阿邯推开十里烟霞的大门,放眼一看,更惊讶了。
除了这个叫阿蟹的姑娘,珀山还有别的东西也长势惊人。
可以说只是一夜之间,那绿色的波浪袭来,十里烟霞几乎是要被风车草吞没……
后面的一大片竹林还未来得及结竹实,就已经被风车草覆没。阿邯随手找了个竹竿,在风车草丛里敲敲打打,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结果老乌桕精突然从风车草丛里爬出来,吓得阿邯向后退出五六七八步。
阿邯站定,惊疑道,“您怎么在这里?”
老头抢过阿邯手里的竹竿,他看起来更加衰老,他用手拄着竹竿,站直身体,“这是怎么了,珀山这是怎么了?”
阿邯苦恼道,“您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老头点她,“想知道的话,何不下山问一问呐……或许答案就在山下。”
阿邯道,“您怎么就不下山问一问,二十里路呢!”
老乌桕精咳了一咳,将后背对着阿邯,蹒跚着走了,还顺走了珀山上最后一根碧绿的竹竿。
阿邯泄了一口气,四面环顾,青山上萦绕着绿色的烟,她突然觉得,风车草的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似乎正蓄势要把珀山一口吃掉。
这些蹊跷事情的根源在哪里呢?
或许就在那个叫阿蟹的姑娘身上。
次日,阿邯起了一个大早。
她蹑手蹑脚的,扒着墙往直予君那边的院子看。
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阿邯胆子大了一些,又走近了些。房门紧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阿邯压抑不住心内的好奇,走到窗户边儿,心里思量再三,还是伸出了她罪恶的手指头,手指上抬,上抬……然后瞄准,接着指下一用力,戳破了窗户纸……
阿邯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能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场面了,裘离说的真是不假,这世间最刺激的,莫不过偷情,还有捉奸!
窗户纸破了之后,阿邯屈膝,眼睛对准那个窟窿眼儿,将脸凑了过去。
她的眼睛在昏暗而暧昧的居室里搜来搜去,也没啥可疑痕迹,接着将目光直奔着床移去,心里的鼓点越击越快,马上……马上就能发现他们的奸情了,阿邯激动得手心冒汗。
这时候后腰忽然被什么戳了一下子,麻麻酥酥的,正是关键时候呢,阿邯急道,“嗨呀,别闹!”
心里想是谁这么烦人,猛然反应过来,一回头,看到来人后阿邯双腿一软。
是直予君和那个叫阿蟹的姑娘。
阿邯顶着窗户站直。
直予君问道,“别闹什么?”
阿邯转移话题道,“你们这是?”
“我们去山下采了果子。”直予君道。
阿邯朝他们手上看,果然都是满载而归,筐子里的果子鲜亮亮的,还带着露水。
阿蟹走近阿邯,身形已经比她高出半头,她将手里一篮子酒楠果递给阿邯,笑容清澈又温暖。
谁会跟漂亮女孩子过不去呢?尤其是爱笑的漂亮女孩子。
阿邯双手接过并道谢,“那……我就走了……”讪讪地离开。
她一转身,窗户纸上的窟窿就无处遁形,大剌剌地落入两个人的眼睛。
阿邯脚步发虚,头皮发硬。发现就发现吧,那能怎么办,自己也不能一辈子粘在人家窗户上吧。谁让自己一大早头脑发热,做此蠢事。
转念又一想,这里是我家,我看他们许久不出房门,怕他们有意外,这不是很正常嘛?我这么单纯的人,他们会理解的。
再转念一想,就算他们不理解,我也算是表明了我的态度……如今珀山发生了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好歹得给我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阿邯本是快步走出去,现在又快步折返回来,正好两人拎着果子依旧站在门口,阿邯站到两人面前,端直身子,看了直予君一眼,又看了阿蟹一眼,将篮子从自己胳膊上卸下来,重新放到阿蟹的手上。
拿出郑重说事的态度,“你叫阿蟹是吧?”
阿蟹敛眸,瞅着自己的鞋尖,“是。”
阿邯道,“我们需要谈谈。”
阿蟹抓住直予君的手腕,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直予君挡在阿蟹身前,直面阿邯,“谈什么?”
“十里烟霞不会收留来历不明的人。”阿邯道,“这是我对珀山应负的责任。”
直予君道,“我只是看她可怜。”
“看谁可怜?”阿邯盯着他的眼睛,“她是谁?”
直予君闭上眼睛,露出隐忍表情,而后徐徐睁开眼睛,道,“你那日也看到了,她后母虐待她,要虐死她。明明是她将自己的耳饰扔进鱼槽里,偏偏说是阿蟹失手扔的,要她找,要她把满是伤口的手伸到又腥又臭的水里找……”直予君语气平缓,可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巨大的怒气,“你可知那里是什么鱼,是长满利齿、闻血而动的杀人棘……”
阿邯呼出一口气,“所以你就施术让马受惊,撞翻了那槽鱼?”
“仅仅撞翻了那槽鱼……你可知道,我想杀了那个女人。如今那个女人还活着,已经是本君极大的仁慈了。”
阿邯道,“天底下,受苦的女子千千万万,身世坎坷的不止阿蟹……”
直予君道,“那与我无关。”
阿邯道,“先生不要忘了,先生虽是琥珀珠修成的人,但是与常人不同,你没有魄,支撑你性命的只是一团烟雾般的散魂罢了,你的人形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你这样迟迟坚持着人形,不肯休息,性命会耗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