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车窗的瞬间,眼泪便倾泻而出。柏芝无力的靠在车厢之中,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感,明知这条路不是自己所愿的路,却身不由己的走了上来,没有退路,只能朝前。
她从来都不怨哥哥,诏书已经发布下来,便是爷爷去了又能怎样,能让天子反悔将说出的话收回吗?哥哥那日从爷爷书房被母亲拉回来的时候,一直对着自己说,“阿楽,哥哥对不住你,不能帮你,哥哥帮不到你啊,哥哥无能。”
便是有能又如何?爷爷是当朝最大的官,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畏惧于他的威严,可是那又如何,爷爷还不是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来看自己,摸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中满是疲惫的说道,“阿楽,你要知道,许多事情,爷爷也是身不由己。爷爷也只能帮你把宫中许多事情都打点好了,让我的小阿楽进宫之后不会受委屈。爷爷,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她从来和爷爷都不算亲近,可是那一次,她猛然抬头的时候,才惊觉原来爷爷的背已经是这样的弯了,原来爷爷的脸上的皱纹都已经这样的深,头发竟然已经没有一丝黑发,苍老毫不客气的在爷爷的身上张牙舞爪肆意横行,而她,爷爷唯一的孙女却从来都不曾发现这些。
爷爷一直都是用他一人的身躯支撑着这偌大的丞相府,还有那些依附于丞相府的各方势力。看着爷爷离去的背影,柏芝心中平静极了,之前所有的不满郁闷全部都烟消云散,她打开母亲送过来的食盒,笑着打开。
总不能一直做一个庇护于丞相府中的娇娇女啊,她享受了许多这个身份带给她的荣华富贵和喜乐,如今,她也要站出来,为这个家族谋划出力。
“公主,这些事情,都还要好几道裁决,公主切莫在宫中说这样的肯定的话,以免被小人听到,到时候给公主带来麻烦”,柏芝笑着回道。
宋佳人见柏芝还是这样小心谨慎,也不在这样继续说这个话题,道,“不如,柏芝姐姐,就讲讲你和牧哥哥他们在长街赏花灯时候的好玩的事情吧?好啦,就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我就唤你柏芝姐姐好不好?”
“好,那我就从太子夺了猜字谜的冠军的事情讲起,可好?”柏芝思索一下,便开始说起当日的事情,“当时啊,刚好没走几步,就看到有许多人围在一处凑热闹,我们几个人……”
太尉府。
“牧歌,多吃些。待会啊,我再让他们给你端一碗补汤,你睡觉之前喝了。”永平公主给牧歌夹了一筷子菜,道。
“谢谢母亲,孩儿一定会喝了的,这些日子母亲辛苦了。”
“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在朝堂上小心谨慎一些,我啊,就不辛苦。”
“母亲,你不劝父亲回来吗?”胡牧歌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永平顿了一下正在夹菜的筷子,她收回手,将筷子放在筷架上,看着殿外道,“你父亲的症结,我解不了,你解不了,只能靠他自己。”
“父亲的症结,究竟是什么?”胡牧歌不解的问道,明明上一次谈话的时候,父亲已经决心不再沉寂,要一改往日的避世作风,为何楚王之事之后,便直接出了长安城,直截了当的告诉世人,他已经无心仕途了呢?
“歌儿,你可曾想过,为何要入仕?”永平笑着问道。
“我?”胡牧歌想了想,自己入仕是陛下直接一道旨意入府,自己便领了钦差之位踏入仕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当时是匆匆朝服加身,可是在这之前,自己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为何要入仕。
幼时读书,书中所言入仕莫不是为了治国平天下,若是有机会封侯拜相,更是光耀门楣,流传后世的美话。但是,对于胡牧歌而言,他所想过的入仕其中的第一条便是能够帮助子渊,这是他一直列在首位的标准,从无更改。
至于后来,向前多走了几步,他便越发觉得,入仕才能够有更多的权利,能够将自己的政治抱负实现,能够看着自己的理想在一片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和子渊聊起过这些,子渊说他的理想抱负就是能够朝纲清明,法度纲常能够被公正执行,百姓安居乐业。胡牧歌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抱负,既然他入仕就是为了帮助子渊,那么子渊的抱负便也是他的抱负了,所以他便也将这个抱负看做是自己的抱负,一直沿着这个准则走着。
可是,他突然很想去问问子渊,是否还记得这句话?
“母亲,为何要这样问?”
永平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筑巢的春燕,道,“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你便能知道你父亲为何不回来了。”
御书房。
“来来,你我父子杀盘棋吧。”宣宗道,只见他眼圈已经日渐加深,分明已经无多少时日,举起棋子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似乎那棋子是万钧之物重不可举。
宋子渊看着宣宗现在的样子,心中固然十分难过,可是不愿表露出半分,笑着摆出棋子,道,“好,孩儿陪着父王再来一局,不过这一局下完,父王就要去歇息,免得过于劳累。”
“你赢了朕,朕便答应你。”宣宗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赌气了起来,福总管见宣宗这幅模样,忍不住用衣袖捂住嘴巴轻笑起来。
“笑什么笑,你这老东西。”
“奴才是觉得陛下有福气,寻常人家的父子关系都不能这样亲近,陛下和太子的关系却这样要好,奴才是羡慕。”福总管放下衣袖,慢慢说道。
“你这老滑头,羡慕了吧,渊儿啊,上次和你说过那个孩子,你明日就安排一下,给老福头留个后,留个养老送终的人。”宣宗捏起一颗棋子,颤颤巍巍的落子。
福总管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宋子渊,宋子渊执起一枚棋子,道“父皇前些日子就让我去留意,找一个身家清白,性子好,知图报,无依无靠的孩子,准备让他入了福总管的籍,日后也算是能够给福总管养老。”
福总管噗通一声跪下,叩首道,“老奴愿一直伺候陛下,直到老奴不能伺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