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风立刻放下了筷子,双手抱胸怒瞪霍清:“你可真会夸大其词。我说的是‘男生五百,女生三百’。”
“你以为三百很少?可你知道刚才江雨是怎么完成的吗?”霍清故意不阴不阳地说,一本正经地在江诚面前告状,“江诚哥,她是一边哭一边完成的!”
“我……你……”霍风一时结巴,势单力薄地为自己辩护:“你怎么能怨我呢?如果不是你们自己讲义气,后果至于这样吗?”
“要不是你把条规定得那么严格,我们需要这么做吗?徐慧不小心把自己的帽子戴反了,万一被你发现,岂不是会被你罚惨?”霍清反唇相讥道。
“是啊,时不时就来个突击检查,穿戴仪容一定要符合标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不达标,就要受罚,这样的制度也太不人性化了。”江雨附和道,“就连帽子歪了一点也不行,更何况把帽子戴反?徐慧身体不舒服,怎么可能做得了三百下深蹲?如果我们不帮她,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你们究竟是怎么帮的她?”江诚一边把剥好壳的虾放进齐秋水的碗里,一边好奇地问道。
霍风甘拜下风地说:“他们两个,居然东一句、西一句地缠住我,说的全是无厘头的话,让我应接不暇。他们讲了整整五分钟的废话啊。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六点一到,铃声一响,解散时间到了,那些犯规的人就逃过一劫了。”霍风说到这里,再次瞪了霍清一眼,“在大庭广众这样戏弄长官也太过分了,等其他人都离去了,我把他俩留了下来。”
“所以,你们晚了三十分钟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啊?”江诚恍然大悟。
“是的,那三十分钟,我们就在训练所里水生火热。”霍清狠狠地回答。
“你们自己说说,做出这样的事过分不过分?调查局不能容许你们这么无法无天,既然你们这么仗义这么勇敢,我就成全你们一次,让你们去为自己的同学受过。我觉得这很公平。”
“这调查局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训练方式也太不民主了。一点人权也没有。”江雨不满地说,“我们又不是犯人,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像小学生一样管得死死的,一点自由空间也没有。”
“唉,警队就是这样,一切讲究纪律、规矩、服从,长官可以肆意打骂下属,合理的是训练,不合理的是磨练,简直毫无尊严可言。”霍清感叹地说,“将来等我坐上总教官的位置,我一定要废除掉那些不人道的规定。”
“我支持你。”江雨认真地说,“到时,我们把半年的封闭式训练缩短成三个月,再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条规给废除了。”
饭桌上,两人就像是唱双簧一样一唱一和,令众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霍风不悦地说,“就只不过是罚了你们一下,需要这样记仇吗?需要这样一唱一和地对我冷嘲热讽吗?”
“什么叫‘罚了一下’?”霍清差点跳了起来,“你自己试一试,做一做五百下深蹲,你就知道什么滋味了。你罚我不要紧,但这样对江雨就太变态了,她是个女孩啊!”
“罪犯不会因为抓他的人是个女警就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霍风反驳道,“同样的,在训练所里,我们贯彻性别平等,不论男女,都必须接受最严苛的训练。”
江诚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霍清和江雨来到厨房,打开了电饭煲。霍清的嘴角一直向上扬,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霍清,你成功报复了你哥哥,心情好像很不错哦。”
“我真的觉得,训练所的很多规条该改改了。有些真的太不人道了。我一直都想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哥,但又怕他不能接受,只能透过这样的方式来传达了,希望他听得懂。”
江雨点点头。
“你的腿好点了吗?你也真是的,干嘛要那么讲义气?糊弄我大哥这种事,我一个人做就好了,你干嘛凑这个热闹?现在知道难受了吧?”霍清说着蹲了下来,仔细地揉了揉江雨的小腿。
“我就是想陪你嘛。我们不是搭档吗?我就是想和你同甘共苦。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傻丫头,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你哭着蹲上蹲下的样子有多心疼吗?你这样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害我。肉体的痛苦我不怕,我最怕心痛。”霍清压低声音,对江雨软语温存。
“晚饭后我帮你捏捏腿,让你舒服一点。”霍清边给江雨添饭边说道。江雨特别感动地点点头。
餐桌上,齐秋水听到了大家的话以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住在江家的这段时间里,她亲眼看到了当一名调查员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她很钦佩这里的所有人,如果不是有牺牲、奉献的精神,他们也无法投身于如此艰辛的职业。
江雨和霍清说得没错,在纪律部队里,一切都讲求“服从”,这样的制度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确是有些变态的。想到这里,原本对警察职业怀着憧憬的齐秋水,开始有点怯步了。
既然如此,她将来到底想干什么呢?齐秋水觉得,是时候开始计划自己的将来了。她总不能依附江诚而活,她总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标。
“秋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霍风问道。
“我……我想继续念书。”齐秋水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目前,我想将从小学到高一的所有课程,重新自修一遍,然后再上高二和高三的课程。”
“是啊,秋水过去上的课程是针对盲人而设计的。既然她现在已经和我们一样了,她是应该回到正常的教育体系来了。”江诚对齐秋水亲切地笑着,补充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教她学认字、写字。她学得挺快的。”
“秋水,加油。”霍风给齐秋水打气,“不仅是江诚,我们大家都是你的老师。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们就是。”
“好的。”齐秋水高兴地说。
就在这时,霍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爸?”
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我们……在家。是的,霍清也在。您快到了?好的,我们等您,再见。”
霍风挂了电话,神色凝重地看着霍清:“爸快来了。他已经知道了。”
霍清点点头,脸色异常严肃。江雨则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霍元将军突然大驾光临,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吓得大家都跳了起来。霍风不禁皱起了眉头,事情来得突然,大家都有点措手不及。
这时,还是江诚最为冷静,他二话不说,从容地把门打开。
“霍将军您好。”江诚有礼貌地说,“请进。”
霍元敛容正色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炬,气宇轩昂,身边还站了两名手下。他上下打量了江诚一番,便毫不客气地走入了客厅。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先斩后奏了?”他盯着霍风和霍清,一副凛然难犯的架势。
霍风和霍清拧紧眉心,默不作声。
“周末傍晚,你们不回家陪父母,却在这里与一帮酒肉朋友鬼混,看看你们自己,已经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酒肉朋友?”霍清首先按捺不住,“爸,您仔细看一看桌面,我们什么时候喝酒了?”
“闭嘴!”霍元一个耳光扫在了霍清的脸上,看得江雨和齐秋水瞠目结舌。
“你敢跟我顶嘴?”霍元冷冷地说,“我没你母亲那么好脾气,能让你在大庭广众冒犯我,对我出言不逊。”
看到霍清因为一句话就被冷不丁地挨了打,江家的三人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霍家兄弟想逃离家庭的心情。
“江雨,过来。”江诚护犊心切,把妹妹和女朋友双双护在了身后,并低声对她们说:“你们站我身后,不要出声,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江雨和齐秋水脸色煞白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马上搬回家去,对于你们的先斩后奏我可以既往不咎。”霍元把手负在身后,在客厅里踱步,“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我早就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不回去。”霍清率先回答,“我想从家里搬出来已经很久了。这么多年来,妈容不下我,霍勋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在家里一直过得很压抑,我根本就不属于霍家,我搬出去,实际上对大家都好,为什么您总是不能理解我呢?”
霍元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揪住了霍清的衣襟:“你的意思是,让你当霍家的二少爷还委屈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霍元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早知道,我就不把你带回来,让你一个人留在水县孤苦伶仃,自生自灭!”
“爸,为什么您总要说这样的话?您知不知道这些话有多伤人?我小的时候,我的确怨过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回霍家,我宁愿住在孤儿院里,宁愿孤苦伶仃,也不想要在一个处处被挤兑被排斥的环境里生活。可现在我毕竟已在霍家生活了十几年,我吃霍家的饭、喝霍家的水长大,对这个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感情,就算是妈不怎么待见我,就算是霍勋如何与我水火不容,我都极力去与他们和睦相处,尽可能避免任何冲突,影响家里的气氛。我对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您呢?这些年来,我敞开自己的心去接受您、孝敬您,可您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仇人一样,只要一不高兴就对我随意打骂?您要知道,当初不是我自己哭着求着要进来霍家的,而是您非要把我带回来的!”
江雨不由得咬住了下唇。听到了他对霍元掏心掏肺说出的这番话,她自己都快被感动哭了。她想,如果霍元再不心软,那也真是太铁石心肠了。
她不知道,霍元就是比她想象的还要铁石心肠。
“你……”霍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霍清,“来人!”
“老爷。”四名手下突然从门口跑了进来。
家里突然冒出了这么多人,江诚和江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把二少爷给我抓住。”
“爸,您要干什么?”霍风脸色骤变,挡在了前面。“这是在别人家,不是在自己家里,请您控制一下情绪。”
“你还敢教训我?”霍元怒发冲冠,对着霍风大吼,“你给我待一边去,等我收拾好了你二弟,再来收拾你!”
这下,霍清被父亲的两名手下紧紧地扣住了手臂,叫他动弹不得。霍元站在他面前,扬起手,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劈劈啪啪”地打在霍清的脸上。
霍清被打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爸!您别这样!”霍风大喊,想上前阻止,却被霍元的手下拦住了。
齐秋水看着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害怕地站在一旁,噤若寒蝉。江诚下意识转过身子,轻轻地搂住了她,用身体挡住了暴力的画面。
霍清的脸被打得一片红肿,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低声下气地对父亲说:“爸……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对不起……如果你打我能够消除你心里的怒气……你就打吧……”
“你到底回不回?”
“我不回……”霍清咬着牙说道,“爸,您以前不是亲口说过,只要我们结了婚、成了家,我们就可以搬出霍家公馆了吗?现在,我很快就要成家了……早一点搬出来和晚一点搬出来,又有什么不同?”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霍元矢口否认。
“爸,您真的说过。”霍风赶紧作证道。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说过这样的话!我们霍家三个儿子,就算是结了婚,也必须住在霍家公馆里!”
“爸,您不能这样不讲道理!”霍清见父亲如此颠三倒四、说话翻来覆去,情不自禁大喊起来。
霍元看到两个儿子都异口同声地咬定自己,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将身旁的一张椅子举了起来,狠狠地朝霍清的身上打去。
霍风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住手——”
霍风以最快的速度挡在霍清的面前。椅子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背上,正好击中了他的脊椎。
“啊——”霍风只觉一阵痛彻心扉,不禁失声惨叫。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家都第一时间冲到霍风的身边。
“别碰我——”霍风痛得蹲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冷汗涔涔。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喘着气。
大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伤到了要害,都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以后,霍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严肃地,愤怒地,正义凛然地对霍元说道:“爸,霍清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私有物。您没有权利这样对他。”
“霍将军!”江诚再也看不下去这种混乱的局面,“您要教训儿子,请回自己的家管教,这里是我家,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女眷,请您不要在这里上演这些暴力的行为。”
霍元看到自己差点错手伤了霍风,不免有些后悔,又有点担心自己的暴力行径会被人们口伐笔诛,只得恼羞成怒地说:“看来,你们两个已经铁定了心不回去了。那好,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也不再是我的儿子。我霍元从今以后只有霍勋一个儿子。我会让你们知道,离开霍家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到时候,你们不要后悔莫及。”
霍元字字句句、咬牙切齿地说,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江雨一眼,看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霍元走后,霍清赶紧将大哥扶了起来。众人都围了上来,紧张地检查霍风的伤势。
“风,你还好吗?”江诚担心地问,“伤到脊椎不是小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霍风咬着牙,站了起来:“真的不好意思,这种情节本来就不应该在你们家上演。让你们看笑话了。”他自嘲似地笑道。
“江雨,秋水,吓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霍风看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由衷地道歉。
“你什么都别说了。”江诚皱起了眉头,今天的这一幕,他对他的挚友和未来的妹夫更是产生了深深的怜悯。
“我们继续吃吧,菜都凉了。”霍风潇洒地说,来到了餐桌,拿起了自己的碗,大口大口地继续吃了起来。
霍清看着大哥,咬一咬牙,也拉着江雨的手,坐到了位子上。
“我们继续吃饭,不要扫兴,来。”霍清夹了一块鱼肉给江雨。他的脸颊上依然红肿得可怕。
兄弟二人吃香的,喝辣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谈笑风生。
江诚和齐秋水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继续他们的晚餐。
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霍风和霍清的内心其实充满了痛苦。然而,他们却把痛苦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展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既然他们都不愿再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江诚等人也就不心照不宣,五人继续闲话家常,谁也不去触碰霍元这个话题。
夜里的穹苍,月儿高挂。
柔和的月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了2801室,也照进了每个人的心田。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已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霍家兄弟在挚友、爱人的相伴下,心中的委屈、痛苦与怨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笑语连连,心情依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