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终于来了。
昨夜,a市下了第一场雪。今天早上,训练所终于分派了大家翘首以待的多功能大衣。有了这套大衣御寒,再冷的冬天也不怕了。
江雨摸着衣服上崭新的警徽和毛茸茸的内胆,心中无比自豪,再过一个月,她和霍清就正式毕业了。到时,她就是一名合格的调查员了。
这天中午,霍风正好有事回调查局,一走进局里,就见门口已经挂上了横幅,红底白字,写的是“欢迎新任副局长江浩宇长官到任”。往刑事科办公室走去,他一路都可以听到人们在谈论这件事。
江诚正好从迎面走来:“风,结案报告放在你桌上了。”
“知道了。哎,诚,今天会来新的副局长?”
“我也是才刚听说,这是总警监临时下的命令。据说,这位新上任的副局以前曾经是千鹰岛公安局的副局长。”
“千鹰岛?”霍风有些疑惑,“居然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调来这里?”
江诚露出了一副“我也不晓得”的表情。
“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行政科的同事说,这个副局年纪很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
“是吗?”江诚有些诧异,“这也太夸张了,比我俩还年轻呢。”
霍风无奈地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总警监是怎么想的,或许他的确是个人才吧。”
“他叫什么名字?”江诚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吗?横幅上写着呢,江浩宇。”霍风答道,“和你同姓,浩大的浩,宇宙的宇。”
江诚一愣。
“江浩宇?”他字字句句重复。
“对啊,怎么了?”
“没事。”江诚赶紧回答,神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新任副局长的欢迎仪式在中午十二点进行。时间一到,全体特别调查局的成员全都各就各位,面对面以警姿站立,排列好长队伍,中间空出了一条走道,从正门一直到达会议室。
十二点一刻,江浩宇的官车一到,一声命下,全体一致朝新任长官敬礼。
霍风和江诚也站在欢迎队伍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当江浩宇经过江诚身边时,江诚不由得浑身一震。
会议室里,江浩宇坐在局长戴威的身边,桌子椅子全都移到角落,调查员们都立正聆听两位长官的训话。十五分钟以后,欢迎仪式正式解散,霍风和江诚随着队伍回到了刑事科。
“戴局长怎么会暂时离职了呢?”霍风狐疑地说,“这消息也来得太突然了。”
“这也没什么,戴局长本来就是刑侦学的专家,被邀请到东京大学担任一个学期的做客教授很正常。”欧阳悦立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据说,这还是总警监安排的呢。”
“他走后,调查局就是江副局长当家……他初来乍到的,行不行啊?”
不知为什么,霍风对这个新上任的江浩宇总有一丝怀疑的态度。或许,他真的太年轻了吧,令霍风无法对他完全信服。
“再怎么年轻,人家好歹是二级警监,比我们所有人都高了不止一级。他或许真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本领。”欧阳悦立说。
“诚,你怎么一声不吭?”霍风奇怪地问。
“是啊,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欧阳悦立也问道。
江诚思忖了良久,终于呆呆地看着二人,开口道:“我没想到……江浩宇……是我的堂弟。”
“什么?”二人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留在你身上的那些伤疤……就是他的杰作?”欧阳悦立压低了声音。
他是比霍风和江诚小一届的师弟,对江诚过去的遭遇也略有耳闻。
“有一半吧。”江诚也压低了声音,“小时候,最会欺负人的,就是他。”
“怎么这么巧?他也当了警察?”霍风不可思议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联系了。自从我和江雨离开了那个家庭,我们就没再与他们来往过。”
“他是你的堂弟……也就是说,他是家里排行最小的?”霍风若有所思地问。
“没错,他比我小一岁。他还有两个哥哥。年龄都比我大。”江诚突然感叹道,“想不到啊……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碰到他们了,谁知小少爷居然成了我的上司……”江诚突然自嘲地苦笑起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小少爷……”欧阳悦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这样称呼他?”
“我以前就是这么称呼的,习惯了。”江诚赶紧解释道,“在那个家庭里,男女主人要称呼‘先生、夫人’,他们的三位公子,就是‘少爷’。”
“他们还真把你当下人啊?”欧阳悦立惊讶地叫出声。“你们不是你的亲戚吗?”
“什么下人,根本就是奴隶。”霍风接茬,“我认识江诚比你早,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新生入学,江家的三位公子突然在学校附近的路上截住了他,将他痛打一顿。”
“这么猖狂?根本就是流氓嘛!”欧阳悦立瞠目结舌。
“那时我刚考上大学,刚带着江雨离开了那个家庭,但他们却不肯放过我们,想让我们一辈子在他们家做牛做马。”江诚平静地答道。
“笑话!”欧阳悦立愤愤不平。
“霍风当时刚好经过。”江诚想起了与霍风第一次相见,忍不住会心一笑,“他想帮我,可我们两个抵不过他们仨。幸好当时戴威教授经过,他二话不说,三拳两腿就解决了他们,差一点将他们送到警局。”
“要不是江诚替他们求情,他们早就被控告了。”霍风想起之前和江诚的点点滴滴,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因为这件事,我们两个还被戴教授痛骂了一顿,说我们身为警校学生,连三个混混都打不过,真是丢尽了学校的脸,早知道就不收我们。”
听到这里,欧阳悦立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江浩宇不是我真正的堂弟。他们只能说是我们的远亲。”江诚向二人解释,“江浩宇的爷爷,是我爷爷的堂弟。”
“那么远的关系?”霍风有些诧异。虽然他与江诚认识多年,但江诚鲜少说起那段寄人篱下的往事,很多细节他也不甚清楚。
“没错,要不是我父母去世以后,他们主动出现,说要抚养我们,我们也不会知道有这家人的存在。”江诚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悲伤。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先去忙了。”江诚看了看手表,向二人点了个头示意,便回到座位,拿出了档案夹,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喂,你还没吃午餐呢。”霍风朝他喊道。
“我先处理完这个报告再说。”江诚头也不抬。
“工作狂。”霍风努了努嘴。
“没办法,自从调查局全面电脑化后,每天要处理这么多文书工作,我都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调查员,而是行政人员了。”江诚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就在这时,江诚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江诚接了电话,几秒后,他站了起来。
“江浩宇要见我。”他对霍风说道,脸色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科长办公室里的座机也响起了。霍风大步流星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接电话,几秒后,他也挂了电话。
“走吧。”他推了推江诚的手肘,“江浩宇也要见我。”
特别调查局副局长办公室里,江浩宇坐在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专心致志地看着江诚的个人档案。
他盯着档案里的正装照,照片里的青年正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过往的片段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上演,时间可过得真快啊,转瞬间,那个成天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特别调查局的高级调查员了。
想到这里,江浩宇不由得自嘲似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当年那个厌恶学习、喜欢惹是生非的小混混,如今不也是成了特别调查局的副局长了吗?
他没想到,成功竟会来得如此容易。
在刚刚加入警队的那三五年,他在基层里摸爬滚打、对上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极尽卑躬屈节之能事,还被调遣到鸟不生蛋的千鹰岛去,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才凭着自己的八面玲珑终于坐上了千鹰岛公安局的第二把交椅。而如今,就因为那一通电话,他就来到了梦寐以求的调查局,还做上了朝思暮想的位子。他迄今为止,仍然为自己不劳而获、喜从天降的好运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在门外敲门,打断了江浩宇的思绪。
“进来。”他吩咐道。
霍风和江诚走了进来,向他行了礼后,以警姿笔挺地站立着。
江浩宇的目光轮流在二人身上扫视,最终定格在江诚身上。
江诚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浩宇,凝固了十二年的记忆,全都在这一瞬间复苏。
“江诚,你还记得我吗?”
江浩宇居高临下地问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的趾高气扬,令江诚陡然误以为是时光倒流,昔日那个阴险歹毒、专横跋扈的小少爷,如今穿越了,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
“记得。”江诚简短地说。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过得怎么样?江雨还好吗?”江浩宇站了起来,一边问,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叠档案。
犹记得,他当年最喜欢调戏小江雨,可每次江诚总是把她保护得好好的,让他不能轻易靠近。
说实在的,他对小江雨还真有点好奇,不知那个小美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了。屈指一算……她应该二十二了。
“副局长您把我叫来,不会是想跟我叙旧吧?”江诚平静地问。
“哼。”江浩宇冷笑了一声。他走到江诚面前,“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一叠档案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我查阅了你这半年来所有的结案报告,里面全是些主题不明确、内容乱七八糟、文字狗屁不通的垃圾。霍风,江诚这样的垃圾报告,你居然还给他通过了?你究竟是怎么当的科长?”
霍风皱起了眉头,拾起了地上的档案,翻了翻。这些都是他亲自审阅过的报告,他敢拍胸脯担保,质量绝无问题。
“江诚,”江浩宇转向江诚,“你是一名高级调查员,还是科班出生,受过四年的大学教育,怎么连最基本的报告都写不好?这么烂的报告,你可以糊弄你的直属上司,可你糊弄不了我。连小学生都写得出来的东西,你也掌握不好,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语文那么烂,你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你还是出去到大门口去当警卫吧。”
面对着江浩宇无缘无故的指责,江诚和霍风始终一声不吭。
“霍风。”江浩宇又把矛头指向了他,“我知道江诚是你的好朋友,但你也不该对他的工作态度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就算江诚是我的堂兄,他做错了事,我一样会秉公处理,不留情面。再有下次,我连你也一起办。”
“马上滚回你们的办公室。”江浩宇指着门口,“江诚,我限你今天六点之前,把这些报告全部重做一遍,交到我手里。如果超时,后果自负。”
“副局长,江诚下午要到训练所授课——”
“那就停课一天。”江浩宇打断了霍风的话。
走出副局长办公室,霍风在江诚耳边压低了声音:“他这是公报私仇。咱俩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江诚感慨地叹了口气:“他针对我一个人不要紧,把你也连累了,我才是真的过意不去。”
“去。”霍风推了他一把,“别说傻话。这段日子你要小心点,不知道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对江浩宇最好能避就避,敬而远之。”
“瞧你说的,能有什么阴谋?我觉得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江诚不以为然,“不就是‘冤家路窄’吗?碰上他,我只能自叹倒霉。”
“总之,你小心为妙。他现在位高权重,跟你又有过恩怨,真要整你的话,我也保不了你。”霍风顿了顿,“何况,现在戴局长又不在。”
“是是是,霍科长。”江诚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先去工作了。”
“去吧。”霍风盯着好友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始终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