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见到秦熙，那年我九岁。
当时秦熙还没来，我和临子、扬子同在一个大院里。当然还有许多别的同龄人，但玩得好的，数我们几个。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楚景山。
扬子、临子和我几人从小家在一栋楼里，楼上楼下邻居的关系。基本从穿开裆裤时期起，我们就在一个大院里“狼狈为奸”。
上幼儿园时，我比他们都大一点，没和他俩在一个班。但几人基本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放学几乎会由同一个长辈把我们仨儿一起接回家。
我的家，老爷子和父亲那辈做出过些许成绩，成绩比别人的都要高一点。
故而，也许我衬得上“家世显赫”四个字。
“家世显赫”一词，给我许多好方面，但也给我带来了许多不好的方面。
比如院里其他同龄小孩，他们的父母忌惮我家人，那些小孩又从小听父母的教育，对着我时，他们就……例如他们明明想过来抢球，看到是我，他们身子会又缩回去。或者分明抢到了球，看到是我，就又嬉皮笑脸把球给我，带着讨好的笑。又或者，他们明明对我有不满，但因为被教育了不要招惹我，他们对我从来敢怒不敢言。
总之，还有很多。
这些都并非我想要。当我看到旁人对我谄媚，阿谀奉承的笑，以及虚情假意的让，起初我错愣。
到后来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我的错愣变成厌恶，最后变得愤怒。
人和人之间就不能多点真诚，少些让人恶心的虚伪吗。
而且，他们事事让着我，是觉得我很霸王？霸道而蛮横得只会欺负他们，那般桀骜不驯？
我的家人都自小就拥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是我羡慕的，我想和他们一样。怎么到我这里，身边真诚的人就少得那样可怜了。
后来，我的愤怒让我心里的火没处发，我开始变得桀骜不驯。不是怕我吗，那我就让你们彻底怕个够！
可每次欺负完人，我都不开心。
我要的不是这样。我想要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相待。
之后，大院里除了扬子和临子，其他小孩都怕我，基本见到我就掉头走。意思大概是“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很难受。我感觉自己的童年好像被毁了，原因是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乐意和我一起玩耍。
一开始，他们因为我背后家庭而来讨好我，刻意让着我，到后来，他们直接害怕我这个人。
我并非发自真心想欺负他们，不过想他们硬气一点地和我一起而已。
如果说我第一次真心想欺负谁，那就是后来出现在大院里的秦熙。
秦熙第一次出现在大院，那年她七岁。
也许是怕生的原因，她首次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咬着唇，目光闪躲，神情很怯懦。她想看又不敢看，似乎想到人群里玩耍却又不敢去，模样那样蹑手蹑脚。
首次看到她，说实在，我们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感到很鄙视。
估计这个女孩儿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吧，就是长得比别人好些，粉雕玉琢多一些。
于是在她第n次孤单单坐在路边石凳望向不远处玩耍的人，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的时候，我心里的鄙夷更重了。
果真没胆量没前途至极。
本着帮助人的初衷，我过去对她说：“哎我说，你的腰杆能不能硬些，不就是过去玩儿么，你至于这样扭扭捏捏，矫揉造作，直不起腰吗。”
我知道我当时的语气不好，甚至说得上蛮横傲慢。我伪装惯了，明明想做好事，却习惯地把自己弄成一副恶人的模样，为了掩饰被恶霸化后真实的自己内心的脆弱。
果不其然，我的恶人姿态起到了效果，成功让秦熙认为我是一个坏小孩。
然而她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讨好或忌惮我，而是皱起了眉，面红耳赤，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蓄满了怒意，狠狠地瞪向我。
看到这样的她，我一怔。
等到我再回过神，她的身影早已跑远，只留给我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背影。
这女的也太莫名其妙，刚才咬牙切齿分明恨透了我，眼看就要打我了，最后却又跑掉。
还有，她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眼神，我是好心帮她呢，竟然还敢瞪我！
那时那刻，我根本忘了自己桀骜不驯熊孩子的人设，只觉得那人太不识抬举了，我回到位置，很不悦地问旁边的扬子：“那新搬来的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扬子知道些讯息，说：“据说是刚退下来的岑爷爷的外孙女儿，这才没来几天呢。”
“岑爷爷？”我疑惑，“就是住在傅老爷子屋子边上的那个岑老爷子？”
扬子点头。
岑老爷子是失独老人，这点我在家里老爷子聊天的时候听到过。
那时组织还讨论如何给这些老人送关怀来着，我在旁边不经意听老爷子说起过岑老爷子，说岑老爷子的独生女儿和女婿在任务中牺牲，很是可惜。
当时我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我的爸妈也随时可能会牺牲呢。
扬子说女孩是岑老爷子的外孙女儿，那么牺牲的一对夫妇……是她父母？
所以，她是孤儿？
想到这里，我有些感慨。但后来转念一想，她如何又关我鸟事，而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遭受厄运不是被人同情的资本。
人不屈不挠，即便面对厄运也顽强不息，这才是该干的事儿。
在那儿之后，我彻底忘了秦熙是孤儿一事，在我眼里，她和别的小孩没差别，并不会因为她父母牺牲一事我就觉得她可怜。
所以那天秦熙瞪了我，我心有不忿，第二天我就堵在路上要拦她。
你问我为什么拦她？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那样无视过，当然要找回场子。
我在放学的路上堵她，要把面子找回来。而彼时，秦熙已经读一年级，我读三年级。
堵到了，我阴测测地拦住她，对她说：“只要你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并且保证以后都对我有礼有貌，我就放过你，让你回家。”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秦熙比我矮半个头，被我拦着，她脸色都发白，想哭却又不能哭。
但听到我的话后，她咬着牙，就是不肯道歉。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听说你的风评不好，院里很多人都怕你，想来你果真不是什么好人。想让我跟你道歉，做梦！而且，那天明明是你没礼貌在先，凭什么要我给你道歉。”
凭什么，她这话说得有意思了。
我平时还没怎么作威作福过，这下倒是很想试试。
我于是对秦熙说：“就凭我是这里的地头蛇吧，你想好过，就得过我这一关。”
秦熙听完这句话，脸色又是一白。后来我想想也是，既然她都知道我风评不好，就应该晓得我风评不好的原因，也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抖，是很正常的反应。
我见她身子抖得厉害但就是咬牙瞪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服软，那眼中带泪却又不肯屈服眼神，让那时我的心里感觉颇为怪异。
这丫头也真是，说声对不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那么倔强干嘛。
“如果我不说呢？”
如果她不说？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她会说。但如果她当真不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就这样放过她，也未免太丢我的面子。
我又恶狠狠地对她说：“有胆子你就试试咯。”
果然她试了，转身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转身要走时，拉住了她，对她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难道你还要打女生不成。”
我：“……”
我自然不会打女生，但也不能轻易放过啊，但要怎样惩罚呢？
我冷了脸对秦熙说：“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说。”说完，她就要走。
我心里那个火啊，瞬间宛如燎原的火苗，越烧越旺，最后根本控制不住，变得狰狞。
我一把扯下她的书包，随即顺手一扔，扔进了垃圾桶。
当时正是夏天，外面的温度普遍很高，垃圾桶的垃圾早已发酵，臭烘烘的一片。
我扔后，看她一眼，看到她眼里泪光闪动，眼泪就差掉下来，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快速伸手到垃圾堆里捡回来书包，塞到她手中，慌忙说：“哼，这事儿我也不会向你道歉，就当咱俩扯平。”
说实话，我那时候不是心虚。
小爷我更离谱的事不是没干过，那些情况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再扔个书包算什么。
但是特么的，为什么扔掉她的书包我会又帮忙从垃圾堆里捡回来！
这件事情太过诡异，我以前从不是这样的，更别提我还有洁癖，这件事太不像我的风格。
我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呢。
然而还没等我琢磨出缘由，回到家中，一场教训正等着我。
我以为回到家里一切会一如往常。不曾想，我刚踏进家门，关了门，就看到老爷子满脸阴霾地坐在客厅主位，整个家的气氛像末日乌云来临一般阴沉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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