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苏青后退了一步，她弯着嘴角，“我有男朋友了。”
王林昊前倾的身体突然停住，他揉了揉鼻尖，哼了一声，置若罔闻般接过她手里的礼盒，“你看看你穿成什么样？”
苏青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送完礼物我就走。”
“你是成心想丢我脸？快把衣服换了。”他将夹在胳膊上的礼服递给她。
“我不换，你要是觉得丢脸，我们分开走。”她倔强的拿回礼盒，转身离开。
“苏青，”他在试图妥协，拦住她的去路，将她往身边拢，放软了语气，“都替你准备好了，别辜负我的好意，不要因为一件小事不开心，换好衣服顺便去补个妆。”
苏青一言不发，默默接过礼服，即使他再和颜悦色，他的话都像是一道命令，不容苏青抗拒。她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二爷，明明才分开一小会儿，可是她怎么那么想他。
真的好想啊。
藕色的过膝礼服裙摆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的，她紧紧抱着手里的衣服，“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王林昊看着她走近，目光露出一丝欣喜，“我眼光不错。”
苏青勾了勾嘴角，想起二爷为她整理旗袍，一切华服都比不过他眼中她身穿旗袍的样子，比不了的。
她挽着他的手臂，心不在焉的穿过三三两两站着的人群，宴会厅恍如仙境，繁杂密集的水晶灯垂挂下来，浮雕花艺各色各样，一排排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果盘，身穿正装的服务人员穿行其中，晚宴还在筹备之中，宴会厅的灯光稍有些昏暗。
“看样子你喜欢这种布置。”王林昊拿起托盘上的酒杯递给苏青。
苏青笑了笑，接过酒杯只是放还回去，“布置的很漂亮，但我有更喜欢的。”她转过身看着周围，开着暖气的房间即使穿着裙子也觉得温暖，但她更向往和二爷并肩走过三桥时迎面而来的微风，拂面的凉意，让一切都顺其自然，井然有序。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身影愣站在远处，隔着人群望向她。太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朝她走来，“林昊真把你带来了。”他尴尬的扬了扬嘴角，似乎有些意料之外。
“新婚快乐。”她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他。苏青没有想到再见到他时，竟然是这么的从容。
时间真是张滤网，过去你认为沉淀在滤网之上的沙砾碎石，如今再看，早就顺着缝隙掉落四处，看不到踪影。
“好久不见了苏青，你看上去过的……挺好的。”付东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他手里紧紧攥着丝带，关节处泛着青白色，又重新看向她。
“怎么还有空出来？”王林昊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恭喜啊。”
“谢谢……苏青……”他又叫她。
“既然礼物这么快就送到你手里了，我先走了。”苏青冲他笑笑，“我一会儿还有事。”
“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我怕尴尬。”她开门见山。
王林昊嘴角的肌肉动了动，“我和你一起。”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苏青望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急忙将风衣穿在身上，她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一个人，“你回去吧，有人接我。”
“苏青！”王林昊隐忍的叫了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签证办好了，旅行回来我们就结婚。”电梯“叮”的一声响，苏青轻咬着牙关，等到走出电梯后她才推开了他。
“我有男朋友了，把身份证还给我。”她摊开掌心，努力调整着呼吸的节奏，“林昊，你不缺女人。”
“但我缺一个能和我结婚的女人。”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待在苏城不愿意回来的理由？”
“你说过不会勉强我。”她站在他面前有些无所适从，“对，这就是我不愿意回来的理由。”
她怕他，但是她也感激他。
她像一只流浪猫被人丢弃的时候，是他收留了她，他也早就想留住她，恰好付东的离开给了他机会。
“证件今天没带，我先送你回去。”他朝她伸手，她急忙躲开。
“不用你送，我有人送。”她冷着脸看着他，语气像是在赌气。
“有人？”他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就那个开客栈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
“我想知道的自然就会知道，苏青，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现在看来过去的事情一点都没让你长记性。”
她的过去，是付东。
有时候苏青觉得自己像一只骆驼，看似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过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滋味如同嚼蜡，难以下咽。但是没办法，她不仅要生咽下去，她还要学会反刍，只有那样她才知道，这几年，她生活的有多恶心。
“我就是因为长了记性，才会要和他在一起。”她笔直的伫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浑身带着刺似的和他僵持不下。“林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王林昊很少见她这个样子，压抑着心里的火气，“你了解他吗？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对我最起码知根知底，他呢？你知道多少？”他走近她，在她身前立住，一道黑影笼罩着她的脸，她垂下头，攥紧了拳头。
苏青愣住，“他对我很好。”
王林昊舒了口气，面带笑意的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证件，他握住她的手，亲自塞进她的掌心，“苏青，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对你很好，我也能做到。”
不，你做不到！苏青心想。她攥紧拳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
付东小跑过来，“苏青……”
“婚礼应该快要开始了，你怎么下来了？”她边说着边把证件塞进衣服口袋里，向后退了一步。
他手里金色的银行卡在水晶灯下耀眼夺目，“这是我欠你的，拿回去吧。”
苏青笑了一声，“你欠我的是一张卡能还清的吗？这里面的一百万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真正的贺礼也就那一对瓷杯，礼轻情意重嘛。”她耸耸肩，略施粉黛的脸颊上燃气一抹红晕，她现在只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付东拿着卡，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回去吧，我们谁也不欠谁的，祝你幸福，事业顺利。”
她是真心的，只是用词有点官方……
“苏青，林昊会照顾好你……”
“付东，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非要等狗仔来拍照片吗？我可不想抢了你们的风头，到时候头版头条贴着我的照片，别给我找麻烦。”她心里莫名起了火。
“行……苏青……”
“再见。”
磨磨唧唧的，怎么这么烦人！过去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他！
苏青沉了口气，明明空气沉闷的让人有些晕眩，但是她的双手却冰冷，二爷站在门前花坛的边缘，看着她走出来。
“你怎么站在这儿？”苏青愣住，回头还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站在大厅里。
“车子往前挪了挪，怕你找不到，过来接你。”二爷伸手搂住她，外套沾染了夜的湿气，在他手心生凉。“冷吗？”他看着她，露出的半截腿在夜色中像是两截冲出淤泥的莲藕。
“有点儿……”苏青点头，鼻尖莫名有些酸痛，她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只手死死攥住那张证件。
他替她打开车门，苏青坐上车的瞬间眼眶里夹杂着湿润，二爷坐上驾驶座，将车里的暖气打开，不禁笑了一声，“怎么看着心情不佳啊？小嘴瘪成什么样了？”
“干嘛！”她的爪子在他身上挠了一下，“我心情好得很！我……我就是想你了……”她嘟囔了一句。
“说什么呢？”二爷故意歪着头，竖起耳朵，“没听见，大点声。”
“我想你了！行了吧！”她突然凑近他耳朵，大吼了一句。
“行。”他的手攀上她的后脑勺，温热的唇贴上她的嘴角，“我老婆说想我了，我听见了。”他笑了一声，坐回方向盘前，启动车子，苏青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晃了神，他的嘴角分明噙着笑意，却让人觉得疏离。
他是不开心？
她真的了解他吗？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个杂乱无章的毛线团，无数只手在东拉西扯。
在他面前，苏青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被他看在眼里。她初来乍到，他却轻车熟路。
“我有点闷，暖气关了吧。”
“你穿的太少了……你以为我不闷？”
苏青霎时间想起来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衣裙呢……“二爷，你停车，我衣服丢在里面了……”
“丢了就丢了吧，”他不急不慢地应了一句，“也不是很贵的衣服。”
苏青胸口像是被石头击中一般，他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谁说不贵了？”苏青握着他的手臂，“二爷你停车，我要回去拿衣服！”
“你在闹什么？一件衣服而已，你身上这件换那件挺值。”他的语气依旧是不温不火，听不出一丝情绪。
可是那是他给她买的。
苏青委屈极了，她知道拗不过他，便打了个电话给王林昊，只交代了一句便挂断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头沉默了许久，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我知道。苏青，我真没生气。”他侧头笑了一声，岔开话题，“见到了？”
“嗯……”她低着头，两个拇指上下摩挲，“你应该知道付东是谁了吧……”
“这能不知道吗，都上新闻了。”二爷抬手将后视镜调整了一下位置，“刚才在手机上看了几个酒店，有一个还不错……”
“酒店？”苏青看着他。
“嗯，今晚你准备露宿街头吗？”
“不是……”苏青犹豫了一会儿，“二爷，我们不去酒店了吧，去我家好不好？”她的眼神夹杂着一丝期待地看着他。
……
王林昊坐在车厢里，一只手伸出窗外，食指上下点了点，一缕烟丝攀附着湿冷的空气蜿蜒而上，烟灰随着他手指的幅度倏地炸开，飘向地面。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车子缓缓驶出路口，眼前只剩路边旁逸斜出的松柏枝，隔断了他的视线。他的舌头舔过齿缝间最后一丝烟味，这才发动汽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