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早餐也没吃,已经过了晌午了,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影像入到梦里来,梦,也不安稳。
魂魄一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飘啊飘的,无所依,无所靠,看不见来路,看不清未来。
恍惚中,似乎有蜜蜂嗡嗡的在我身边飞舞,我半忪半醒间,感觉好像有只蜜蜂停在了我的额头上,我下意识的抬手去驱赶,它又落在了我的手掌心上,扇动着翅膀看着昏睡的我。
嗡嗡声不断。
还在梦中的我一惊,摊开的手下意识的动了动,以为蜜蜂飞走了,便握紧了拳头。
“啊——”
刹那间,一阵剧烈的麻痛感自手心传来,把我痛醒了。
我从梦中跌落到了尘世,尘世里有痛苦有劫难在等着我。
神色还在迷离中,可是又麻又痛的感觉是那般的真实,一阵痛过一阵的传来,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无法忽略。
我坐了起来,松开手来看,这一看,吓得不轻,惊叫着跳起来。
“啊——”
因为,我终于看清楚了,手里握着的不是蜜蜂,而是一只黄蜂,个头比一般的黄蜂都大,肚子下还有几横黑色的横杠,应该是蜂王。
最重要的是,蜜蜂的毒素不强,被蛰了之后,麻麻痒痒的一会儿就过了,黄蜂的毒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不仅会肿个大包,又麻又痛的痛上个三五天算是快的了。
手掌里的黄蜂该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来攻击我,此刻正跌跌撞撞的想要飞却已无力再飞起来。
它把它身上唯一的武器——毒针,狠狠的蛰在了我的手心里,那根毒针已经脱离了它的身体,扎在了我的肉里,拔不出来,而我的手,在这恍惚的时间里,已经肿起了的一个大包。
我痛得哇哇叫着,边甩着手,把它甩落到地上,看着它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爬着,似乎也快活不下去了,只剩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还在挣扎。
它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啊。
我的睡意完全没有了,梦也醒了,是痛,让我的神经变得非常的清醒。
我跑出去,火急火燎的转着圈,想找些什么东西止疼。
睡得好好的,并没有招惹到它,它却来招惹我了,生生的就被这么只大黄蜂给蛰了,我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果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我看到了窗户边上放着的一瓶牙膏,抓过来就挤了些敷在伤口上,牙膏丝丝凉凉的感觉传了过来,确实让疼痛消减了不少。
心神终于是稳了下来,看着自己浮肿的手掌,拧紧的眉头舒展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唐雨荷——唐雨荷——”
是谁,如此惊慌失措的叫唤我?
一道人影推门而进,是住在镇上的小晴,踩了自行车直奔我家里来,因为赶路,额上的细发已经汗湿了。
“唐雨荷,你落榜了。”
“什么?”
开什么玩笑,任是谁落榜也不会是我落榜吧。
肯定是我听错了,或者说是我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是真的。今天我回学校去领通知书,只没有你的名字,老师们都急疯了,你也不回去看看。”
“我也快疯了好吗?回去不是徒伤心?”
“你是怎么回事?连我这样的成绩都收到通知书了,你怎么会连通知书都没有?连个一般的学校都不要你?”
我运气竟然能差到这个程度,这世间绝无仅有。
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小晴自知说错了话,闭了嘴,看着我,眼里无限的怜悯与可惜。
上天,真的是够狠啊,先是给了我满满的希望与信心,然后让我从云端高处狠狠的跌落下来,坠落深渊,即使没被摔得分身碎骨,却也是伤痕累累,疼痛难忍。
却又是因为还有一口气在,死不了,于是便要生生的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这人生,这世间,果真就是一个炼狱啊。
那天,小晴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记得了,我只是神情呆呆的,没有任何的反应,眼里没有泪,没有悲喜。
这世间的一切,仿似都与我无关。
我所有的精气神,仿佛就被一条坏消息抽干了,只留下没有灵魂的躯壳还在人间。
母亲吓坏了,顾不得自己还病着,把我拉回屋里,我任由她把我摁着躺在床上,任由她唠唠叨叨的宽慰我,我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傻子一样。
手心里的痛还是会丝丝缕缕的传来,让我极其不舒服,我皱着眉头,或许也是因为还能感觉到痛,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唯一的路,就在瞬间被堵死了,天要亡我啊。
我不想去打工,也不想回家种田,我唯有读书这一条出路啊,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唯一的出路给堵死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像个植物人那样,母亲的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也不敢大声说话,怕刺激到我。
父亲一整日的不见人影,到处去托人找关系,帮我另外找学校,可是夜里回来总是摇着头叹息。
三天后,我像是大病了一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气息也是弱弱的。
三天里,我是粒米未尽,只被母亲强迫着喝了些米汤,喝了些水。
“要不,我们回去复读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的。”
母亲小心翼翼的说,语气简直是在哀求,我这样不吃不喝三天了,会要命的啊。
“你先吃点儿东西,我答应你,我一定让你继续去上学,我们一定能找到好学校的。”
我摇摇头,推开了母亲递过来的米粥。
“阿姨,让我来。”
听到某个低沉的熟悉的声音,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转圈,三天里,我没有掉过一滴泪,可在这会儿,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你是——”
母亲很是疑惑,这么高大挺拔的一个大男孩,她还是第一次见,不记得是哪家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的。
“我是荷子的同学,李萧辰,我父亲是李中白。”
某人搬出了自己的父亲,李中白虽然几年前就去了城里发展,时隔多年,但余威仍在。
“哦,李中白家的小子啊,你和荷子是同学?”
“是的,阿姨。”
“好,那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母亲说着,就把手里的碗递给了他。
他看着我,墨黑的眼眸里尽是温情。
我别过脸去,两行清泪掉了下来,而且再也无法停止,哗哗的往下流。
李萧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
我转过身,捞过薄被捂住自己,任眼泪哗哗的流,不想让他看见我如此狼狈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我没有出声,只是呼咽声低了些,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算了,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说完作势要走,我扯住了他的衣袖,还是不肯面对他。
“想知道?”
我点点头,没有力气说话。
“那,你先吃点东西,我慢慢告诉你。”
我终于是转过头来,用眼睛狠狠的瞪着他,又拿着招来骗我。
“不骗你的,包你听了会很高兴。来,听我的,先吃点,你一边吃我一边讲。”
他看着女孩终于坐了起来,端起了碗喝了口西米粥,缓缓的说:
“我说过的,我会在城里等你,不见不散的,所以我时时都在关注着你的情况,我知道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怕你有和万一,想不到你真的背着我偷偷改了志愿。
你分数虽高,但报考中专太热门,太多人挤了,没人帮你是很难成功的。
我一直等不到你的通知书,我也不想你去读中专,就自己做主,回学校出了你成绩的证明,让我父亲拿着你的成绩去找浔郡中学堂的校长,校长一看这个分数,当即就拍板破格录取你了。”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喝了半碗的米粥,神智恢复了些,也有些精气神了。
听着他说话,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他这人说话半真半假的,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信我?”
“嗯。”
我老实的点点头,你才多大,就有这通天的本事?
他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自顾自的说:
“我是没什么本事,可是我有个有本事的爹啊,浔郡中学堂的校长是我亲爹的同学。”
“那又怎样?你爹还让你拿捏不成?”
“我可是他亲儿子啊,我只说了句:如果我这个同学进不了这学校,我也不读书了,回老家种田去。我老爹当场就被气了个半死,嘴上说着让我回老家种田去,第二天就去帮忙联系好了,连通知书也拿回来了。”
“真的?”
“假的。”
“你说了这半天全都是假话,骗我来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给你,通知书。”
我拿过那本红色的通知书,真的是浔郡中学堂的,手就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肆意的流起来。
“还哭,成小花猫了。”
“嗯,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我,我来是要找你算账的。我想知道,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
“为什么要偷改志愿?”
哦,他说的是这件事情啊,我能说什么?说是父母为了要我早些出来工作,要我读中专?
说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读高中考大学?
我沉默着。
可是命运,却把我的路堵了各干干净净,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难道这是冥冥中的安排?想到这里,我竟是迷茫了。
三年?又是三年?我们还是同学,还在一起学习?命运,再一次把我推到他的面前,还承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们的前世究竟有多大的仇与恨,到了今生还要如此的纠缠不清。
见我不说话,他又看了看我低矮破败的家,也不再说话了,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那个,小李子啊,你今天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小李子,亏母亲叫得出来,听着怎么像是某个太监的名字啊。
我憋住,忍着笑,怕他真留下来,抢白了一句:
“妈,他要赶回城里的,路远,没空吃饭。”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他无奈的瞪了我一眼,小白眼狼啊,嘴里却说:
“没事,阿姨。”
“等一会儿,吃了饭再走。”
“好的。”
他得意的看着我,嘴角一丝邪笑。
我装作没看见,不理他,你就得意吧,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父亲连日来四处托人四处碰壁,都没有解决的事情,他竟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还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学校,他在叹息自己无能的同时,也觉得这小子太不简单了,觉得让人在家吃顿饭也是报答不了他的大恩的。
期间,小妹来要和他玩,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也是无语了。
父亲踩了车到镇里买了肉回来,一时间,香飘四溢。
吃饭的时候,他的嘴竟像是抹了油,滑溜得很,一口一句叔叔阿姨的叫着,哄着他们开心。
还大言不惭的说了我一大堆的好话,说我很聪明的,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如果不让我读高中,那是真的太可惜了。
父母听了,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村里还真没出过大学生呢,如果我真能考上大学,那再忍受三年的苦也是甘心的。
“能的,叔叔阿姨,她的成绩那么好,考大学没问题的。”
“老头子啊,看来我们是砸锅卖铁也要继续供这闺女读书了。”
母亲想的是,再熬个三年,我考个大学回来气气村里那些个不长眼的。
人活一口气,佛求一炷香。
我就这样确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上帝在关上门的时候,果真是给我打开了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