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你自己承担?”
纪流十一停下脚步,但也没回头看张栩。
张栩发出冷笑,抱起臂,对着纪流十一的背影质问:“你的意思是,你要自个默默地在青风木等死?纪流十一,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干,让你显得像个英雄?”
纪流十一突然失去了和张栩斗嘴的兴趣,他只想要清净,甚至想躲到世界角落,不令任何人找到他,叫他开开心心地自生自灭。
“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纪流十一撂下这句,径直走进内房,为了驱赶张栩似的,将门摔出巨大的声响,令张栩和整栋学寝都原地震了几下。
“什么臭脾气。”张栩眼珠打转,凑到门前,嬉笑又挂上他的厚脸皮,对着门缝内喊道:“你要是不去看病的话,正好,小爷是个讲义气的人——”
纪流十一隔着门打断他,怒骂:“你敢把我的伤告诉别人试试!!”
“我话还没说完啊,看你猴急的样子,我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吗?”
纪流十一哼一声,“我可不确定。”
张栩瞪着眼,“想想看,你才是那个整天打我小报告的人,我不过懒得说你!”
纪流十一也懒得再说张栩,不耐烦道:“所以你要怎样。”
张栩微微一笑,“你要是不找百草老头看病,我便也不找他看我的断手。”张栩长叹一声,举起他凄惨变形的右手,“要是我的手废了,那就是你害的。”
门嘭一声又打开,凶煞神正立在门前,眼神仿佛能将张栩千刀万剐。
纪流十一尖叫:“你疯了?!!”
张栩不以为然地摇晃着脑袋,“那也是被你传染的。”他在纪流十一面前故意晃了晃他那只形态可怖的手,“怎么样,你去不去找百草老头?”
纪流十一盯着张栩的手,不自然地做出凶狠的架势,道:“你的手残不残废,关我何事。”
“好,好。”张栩叹口气,“反正我对吉塔尔做错了事,我弄断他的腿,于情于理,我断只手也是应该的。”
张栩转过身,头也不回往学寝外走去。
纪流十一忍不住冲张栩喊:“你要上哪去。”
张栩故意拿纪流十一的话噎他:“关你何事?”
纪流十一眯起眼,低声威胁:“自己去找百草老头,再不济,去药堂处理伤口,别想把你的废手赖在我的头上。”
“不赖在你头上,不赖在你头上。”张栩加快步伐,企图尽快逃离婆婆妈妈的纪流三八,“算我自己倒霉,行不行?”
纪流十一此刻终于体会到张栩此前对他的急迫和无奈,骂道:“你要是不去看医生——”
“怎样?你就要把我揪去看医生?”张栩往纪流十一胸口瞥一眼,“你就不怕在医生面前露馅?”
纪流十一被张栩的话完全堵住,他现在这副模样哪敢在医生面前现身,就算是品阶普通的医者,也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
张栩不为所动地总结:“你去看医生,我就去看医生,不然就一块废着吧。”
纪流十一没法答应张栩的要求,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栩大摇大摆走出学寝门外。
听雨湖又下起淅沥的雨,将张栩的身影吞噬在雨雾深处。
-
张栩一走出纪流十一的学寝,那装出来的腔调再也维持不下去,捂着手痛得流眼泪,直喊娘。
痛归痛,他既跟纪流三八打了赌,那便没有悔改的可能。
他托着右手,尽力忽略疼痛,踏上听雨湖蜿蜒的游廊。
张栩迈不开脚了。
这湖泊太大,游廊却太窄,张栩身为旱鸭子中的将军,看到雨水在湖面泛起的无穷无尽的涟漪,看到那波光澜澜,险些腿软瘫坐在当场。
张栩没法前进,也不想腆着脸后退,去找纪流十一的帮助。
他突然生出一计,闭上眼,左手扶着游廊的栏杆,慢慢摸索前进。
雨势加大,雨雾被张栩破出人形缺口。
张栩觉得他简直是个他娘的人中豪杰、天才人物,这样绝妙的主意也能从他脑袋瓜里冒出来,愈发对自己钦佩崇拜。
张栩摸索着,像个在泥里探路的王八。
直到他被一个障碍物挡住。
让张栩困惑的是,这“障碍物”竟然有温度,并非死物。
张栩向“障碍物”摸去,立刻总结出一样发现——这个障碍物是软中带硬,硬中带软的。
张栩不得不睁开眼,
原来是不义先生。
而他的手正失礼地放在不义胸口上——衣物是软的,胸肌是硬的,那可不正是“软中带硬,硬中带软”?
张栩有点不好意思,讪笑两声,在不义胸膛讨好地轻锤一拳,奉承道:“没看出来,您的身体真是硬朗!”
不义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被雨雾模糊,张栩也看不出不义先生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但张栩很清楚,不义先生可绝不是来找自己把酒言欢、嬉笑打闹的。
张栩收回手,低下头,显然将他对纪流十一所说“绝不打小报告”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把锅全部推到纪流十一身上:
“您都看见了,是纪流十一拐我翘课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义知道张栩在回避吉塔尔的话题,挑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掩人耳目。
但不义此番过来,可不是为了管教张栩和纪流十一公然翘课的小事。
不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放到张栩右手上。
张栩迅速将右手藏在背后,躲避不义先生的目光。
不义缓缓问道:“你的手要不要紧。”
张栩连连摇头,“不要紧不要紧。”
不义又问:“纪流十一要不要紧?”
张栩这一次回答得没有那么迅速了,他沉默半晌,喃喃道:“不要紧。”
不义叹息,“那好,你跟我去关禁闭吧。”
“啥?!!”张栩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不义没有情绪波动地回看着他,淡淡道:“忘了么,你伤了吉塔尔,伤了纪流十一,破坏学规,导师们决定让你关两周禁闭。”
张栩虽然对吉塔尔的伤有愧意,但青风木的处决仍让他生出一股不忿,明明是吉塔尔挑衅在先,多番惹事,为何要让张栩一人承担所有罪罚?
但张栩想到自己给纪流十一造成的重创,即使那实际上是英的杰作,仍旧愧从心来。
更何况,他确实伤吉塔尔太重了。
张栩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