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妍摇了摇头,道:“我很好,没摔到。”
曾铃儿长舒一口气,道:“那太好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
苏易妍笑了笑,往曾铃儿身后一瞧,只见了然和尚慢悠悠地跟了过来。
了然道:“阿弥陀佛,小僧就知道苏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曾铃儿道:“你这个臭和尚,一天到晚就会空念佛号,烦不烦呀。也不见你真的去佛前敲木鱼、念佛经,老实说,你是个假和尚吧!”
了然道:“非也非也。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大千世界,到处都是佛法,只有身处在这滚滚红尘,才能真正悟道。”
曾铃儿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为自己留恋花花世界找借口,忍不住又与他斗起嘴来。
苏易妍笑着摇摇头,这两个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谢琦呢?她忍不住又朝大门处望去,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她想了一下,抬起头朝掉下来的窗户看,果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谢琦站在窗里,正直直地看着她。明明隔着那样远,她却觉得看到谢琦的眼神里含着几分冷意和几分莫名的哀伤。
她们两个就这样隔窗对视着,直到谢琦的身影慢慢向后退,最后消失在窗边,再也看不到。
曾文孺疑惑地看着苏易妍,不明白这两个大男人对视个什么劲。他接下来还有事,实在不想再在这里耽搁,就道:“既然龙舟赛已经结束了,咱们就先离开这儿吧。易扬,你等下打算干吗?”
苏易扬乍被这样称呼,还有些不太习惯,过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忙道:“我……我没什么打算。就打算回家吧。”
曾铃儿虽和了然斗着嘴,却也没落下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到这话,忙过来插嘴道:“不要嘛,苏哥哥。铃儿还没玩到什么呢,苏哥哥再陪铃儿玩一会吧。”
曾文孺道:“铃儿,别胡闹。你今天出来得也够久了,早点回去吧。”
曾铃儿敏感的听出了自家大哥话里的话,道:“我回去?那你呢?”
曾文孺凶她道:“小孩子家家打听那么多干嘛?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了!”
曾铃儿才不怕他,道:“哼,你说,你是不是又想去春江楼找那个玉娘?”她掐着腰,抬高了下巴,气势汹汹,活脱脱一副抓到丈夫偷腥的小媳妇模样。
曾文孺被她说中了,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而后又反应过来,他心虚个什么劲,自家这个妹子实在管得太宽了!他道:“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嘛!”
曾铃儿道:“我不管,我不许你去找她!”拉着曾文孺的衣袖竟不肯松手。
苏易妍在一旁实在很尴尬,这一对兄妹,大哥要逛青楼,妹子又来阻拦,这个,她可不可以当个透明人啊?
“那个……”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毕竟围观群众那么多,都已经向他们投来了探究的眼神。
她一开口,兄妹俩停止了拉扯的动作,目光齐刷刷的转向她。
她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道:“要不先去我家吃粽子?”
“好!”曾铃儿立马就答应了!开心地拉着苏易妍的衣袖,左一个“苏哥哥”,右一个“苏哥哥”的叫她,还时不时抽空给自家大哥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曾文孺摄于她的淫威,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青山突然追上来,对苏易妍道:“少爷,春杏不见了。”
苏易妍问道:“怎么回事?”
青山低着头,答道:“我们本来都在外间候着,春杏说她手帕不见了,她就出去找,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易妍道:“恩,可能是人太多,一时没找到,还没回来,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你在这里等着她,免得她等会儿回来见不到人。”
青山道:“是。”
曾文孺道:“要不我把宣子也留下来帮忙。”
苏易妍摆了摆手,道:“不用,她那么大个人,丢不了的。”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几分疑惑,春杏向来细心,怎么会丢了手帕呢?
几人说着话,朝家走着。
临江楼里,三楼的包房内,谢琦一个人坐着,慢慢地喝着茶,窗外风景很好,他却没心思欣赏。
季文推门进来道:“大人,他们都走了。”
“恩。”谢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表示知道了。
季文并没有退下去,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人,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一阵静默,谢琦并没有说话。
季文咬了咬牙,道:“大人最近,似乎有些过于冲动。”说完他看了眼谢琦,谢琦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但是也没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季文小心地斟酌着,道:“还请大人多想想将军。”
这一句“将军”果然成功地让谢琦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凌厉,也是哀伤。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黯然道:“我知道了。”
季文知道,谢琦这是听了进去,就不在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了谢琦一个人。
谢琦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曾经练剑磨出的茧子早已经消失,而今留下的只有常年提笔写字的文人才有的老茧。
呵,“将军”么?
将军,曾经是他父亲的封号,那个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男子,在他正值壮年的时候,战死在了疆场,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堆枯骨了。
将军,现在是他兄长的封号,那个曾经英姿勃发、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拉得开最沉重的大弓的青年男子,如今却如秋叶飘零,躺在一张轮椅上苟延残喘。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将军”二字于他们不是荣耀,却是梦魇。
谢琦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捏碎了手里的杯子,锋利的刀片深深地刺进他的手掌。
他确实太过放纵自己了,今日若不是属下暗中提醒他,只怕他就要冲出去了吧,那么肯定会引起那些人的猜忌吧,那么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都会付诸东流了吧。
谢琦望着窗外,阳光明媚,风光正好,他却觉得这阳光,真是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