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诺夕看了一眼腰间的箭根蔓,眼底闪过一抹思量,犹豫片刻,将两撮箭根蔓握在一只手上,用力一握,青绿色与棕褐色的汁液混合一处,呈一种诡异的色彩,不似黑,不像绿,流转着奇特的光彩。
“吧嗒……”
“嘶……”
汁液所过之处,缕缕白气升腾,土壤渐渐呈暗黑色,与周围原本的土壤相处,更显真实而自然。这奇特的混合汁液,仿若揭开了这片土层的神秘防护层,不多时,少许虫蚁战战兢兢地探出触角。几只大胆一点虫蚁爬了出来,活跃地爬行着,却在靠近原先的土黄色时立即转身,如临大敌。
百里诺夕松开手,两撮箭根蔓掉落在草地上,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被那些虫蚁啃噬干净。她伸出一根色彩诡异的长指,置于暗黑色土壤之上,虽然气息与箭根蔓相似,温度表征却反差甚大,虫蚁们只在她的长指周围徘徊,不敢轻易接近。
她刻意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分秒如沙下漏,往复中无声而走,不着痕迹。终于,有一只勇敢的病态蚂蚁爬上她的手指,四仰八叉地趴着一动不动,一副依恋的模样。
这亲昵举动倒是让百里诺夕心头一热,她将手指抬置瑶鼻一寸前,明眸转瞬变得深邃,玻蓝生琥珀,百媚尽显。
她清晰地看到指上那本近乎透明色的蚂蚁,缓缓出现血色,半边身体已经殷红,靠近透明部位则为鲜红色。
好奇地低眉看向黑土壤上努力进食的其他蚂蚁,他们的颜色变得愈来愈深,接近正常蚂蚁的光彩。
“呵……”百里诺夕收回目光,看向指尖上的那只半色蚂蚁,小家伙居然用触角试探自己,那殷红的一对小东西挠得她直痒痒。
她低低一笑,将手指放下,准备让它回到自己的蚁穴,她已经基本明白事怎么回事了,接下来只需要再证实一些事情就好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只半色蚂蚁有离开的打算,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她的指尖,一动不动。
百里诺夕摇了摇头,巧笑嫣然,这小家伙。她轻轻抖了抖食指,不料想这家伙抬起触角,六肢张开,试图环抱住她的手指。
哟,这是不肯下去的节奏啊!
她食指微屈,与拇指弯曲成圈,正准备弹它下地,小家伙有灵性一般,一个掉头,爬到了她的拇指之上,立着身形,触角一顿乱晃。
“小家伙,我要走了,你回自己穴里待着吧。”百里诺夕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她忍不住轻笑出声,顿觉自己魔怔了,居然在和一只蚂蚁说话,低笑着摇了摇头,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两指小心翼翼地钳住它的一只触角,直接将其提溜到黑土壤上。
起身简单收拾一番,沿着泾渭分明的竹桐交界地,向山林深处,奔中央浅潭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百里诺夕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彩虹,水汽氤氲,空气湿润,隐隐能听见“轰轰”的落水声。
她几个快步往前跑去,不过转瞬的功夫,一个迷你的瀑布隆重地映入眼帘。
谓之迷你,不过相较于正常瀑布而言,亦如麻雀,虽小,而五脏俱全。
一块青绿色的陡崖笔直而立,崖身怪石嶙峋,抬眼便能望见崖顶,泛着点点波光的清水,不知从何而来,汩汩冒出,一个跌宕,落下陡崖,成其“瀑布”。
落水两旁爬满了新绿,各种藤蔓丛生,种类繁多,形状各异的叶子挂在枝条上,严严实实地将胎石遮盖,不露分毫。
水落浅潭,因水浅而削弱了缓冲,轰隆的水落击石声,反倒增加了它的气势。未睹者,以为宏。
浅潭有鱼三两条,形体纤细而体征不同,色彩不一,却不显杂乱。悠闲自在地在水中漫游着,于潭底进进出出,门户立现。
浅潭四周环树,树间水雾缭绕,竹林叶尖水欲滴,枫阵黄花星点溢,梧桐干上等凤栖,三林无染方寸立。
百里诺夕查探四方,除了环绕周围的树木,铺地而生的草蔓,并无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缓步走向浅潭,在一块较为平滑的青石上坐下,解开裤腿上的藤蔓,随手丢进潭里。看着潭水变成清浅的绿色,鱼儿瞬息灵动跃起,她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赶忙起身,快走两步远离浅潭。
鱼儿们摆着炫彩的尾巴,一个跃龙门的翻转,华丽落入水中,顿时溅起朵朵水花,浅浅地挂起一条彩虹,若隐若现。
鱼潜潭中,水幕落下,一片寂静无声。
百里诺夕负手而立,远远地看着那无声浅潭,那鱼儿若无其事地幽游着,圈圈涟漪散开。浅色尽褪,未曾被染的清澈。
她轻“咦”一声,却也不着急靠近。
十分钟过去,那短暂的灵动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她碎碎地迈着小步,缓缓行至石旁,单脚踏于石上,看着安然无恙的鱼儿,内心虽疑惑而面色不显。水光粼粼,清澈见底,倒影清晰可见。
百里诺夕将手探进浅潭,并未感觉丝毫不适,反倒觉得清凉。不由得眉头微蹙,鞠了一捧水,轻洒在脸上,只觉神清气爽。
这一浅潭果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她一个纵身跃入水中,和衣而潜。果然,看似不深的浅潭,她直直向下潜游了五分钟,仍未到达潭底。她连忙转身掉头,往上回游,她向来自信却不自负,显然此潭深不见底,无力到达底部,自是放弃。
百里诺夕深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智商有问题。
眼见就要到达水面,潭壁上闪过一道光芒,她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犹豫,九十度转眼,快速向那道光芒游去。这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对自己的极限作出了估计。
索性,她的预判与实际相差无几,她伸出左手,抓住那玩意儿,发了狠劲,猛地一扯,借助惯性,迅速往水面游去。
“哗啦啦……”
一张姣好的面容破水而出,哪里还有那些作为掩护的斑驳色彩。但见那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带着英气的柳叶眉上水光闪烁,长长的睫毛静若如收拢的蝶翼。樱唇微启,呼吸频繁,鼻翼挂着一小汪的潭水,映着阳光,光彩耀人。
斯须,她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中闪出清澈的流连,垂目而视,如她所料,肌肤已净,连衣物都如清洗过一般。
百里诺夕抬手看向手腕上的发绳,又看了看身下的潭水,依旧清澈。她咧嘴一笑,顾不上欣赏到手的战利品,瞬息再次埋首于潭中,却见双足已稳稳立于潭底的一些鹅卵石。浅潭之一“浅”字名副其实。
她丝毫不觉得诡异,再次浮出水面,迈着小步,缓缓行至青石旁。面色凝重地看着紧紧握拳的左手,没有打开研究,径直坐在潭边的青石上,扯过草地上的腰袋,往里一丢。
探手入内,取出一块饼干,一小扎纸团。就着潭里的水,简单解决了一下温饱问题。抬头见天色还早,抽出最前面地一页纸细细摊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老大,没有找到嫂子!”出去寻找百里诺夕的探子再一次回来报到。
许宸没有回应,静静地坐在她房间的书桌旁,看着落地门外被夕阳染红了一小半的湛蓝天空,闲云几朵,当时她也如此看天空的么?
她离开的时候,许宸是清楚的。他爱她,却不会以爱为名,折断她的双翼,缚于囚笼之中。他愿为她创造一个自由天地,任她翱翔。
看着她在竹林中飞奔,还不忘回头吐了吐粉舌,做了一个搞笑的鬼脸。他忍不住开怀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不想,她这一去就没了音信,一直到吃午饭的点儿,都不见她的身影,许宸这才发觉不对劲。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竹林跑了一个遍,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以为她已经回到基地,手下人却告诉他,并未见她回来。
许宸担心与回来的她再次错过,于是将手下尽数派出。
“老大,嫂子会不会已经不在竹林了。”零七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娓娓分析道,他们的人手不少,按照既定方向,兵分多路,整片竹林已经来来回回翻找了几个遍。倘若还在林中,不可能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已经出了竹林。
许宸的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让他们都回来吧。”
“老大,万一嫂子误入其他树林……”零七知道小丫头在许宸心中的地位,已经过去大半天了,眼见太阳快要下山,她还是没有回来,内心也是着急的。
他们在此地训练多年,很清楚整座山林是没有方向的,指南针完全无效。之所以在竹林可以进退自如,归功于许宸的指导。他们也曾经想过踏足其他树林,不过几分钟就迷失了方向。好在预先做了防范措施,沿着绳索才找到来时的路。
“谁迷路,她都不会迷路。”许宸勾了勾嘴角,说得特别自豪。
零七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老大,差不多就行了。
“怎么?你不认同?”许宸睇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认同!必须认同!”零七立马举起双手表示百分百赞同他的说法。
小丫头到底去哪儿?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想自己?许宸的左手紧紧扣着实木座椅的扶手上,长指印入,凹痕可现。
他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全,这小丫头精明着呢,能让她白吃哑巴亏的人还没有出世吧?
“壹,你去将人都招回来吧。”许宸对零壹说道。这丫头,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思忖着这会儿功夫可能已经出了山林。他决定回别墅等她。
简单地做了人事安排,只带上了零壹和零七,直接动身。
刚出林子不久,他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无数来电提醒。他粗粗翻阅了一番,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近百,何人如此迫切?所为何事?
他的一对剑眉拧起,桃花眼微眯,靠在后座的座椅上,左手无意识地敲打着皮革。
“老大?”零七转身看向心情不佳的许宸,“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