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怜了，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咱们中国人讲究一个叶落归根，他们洋人可没这种规矩，不过抛下大海喂鱼，不得全尸，实在是惨哪！”
“听说这就是洋鬼子海上的葬法，别说是一个姑娘家，就算是王公贵族、亲王伯爵，害病死在海上，也是一个归宿。”
几个中国人小声议论着，狄薇面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栗。
一旁的刑志力面色同样不好看，张厚德与方仲之两个商人还好些，事不关己，只是说几句闲话，但显见也有些恼意。
不管怎么说，身处异国他乡，同为中国人，遭逢这种劫难，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这下完了。”
韩虞垂头丧气，“就算这次案情还有内幕，我们也差不出来了。荣小姐真是死不瞑目。”
“未必。”
周尔雅看了看默默流泪的狄薇，目光又扫过窃窃私语的众人，低声道：“海妖作祟，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接下来肯定还会有事情发生。”
“还会有？”
韩虞一愣，“那我们能想办法阻止吗？”
他实在不想要死更多的人了。
周尔雅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热心肠的人实在太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只可惜，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阻止。”
周尔雅望着远方，印度洋海面今天难得的平静，呈现出如翡翠的绿珊瑚色。大海包容一切，却也藏着无法想象的可怖罪恶。
“狄小姐！狄小姐！”
他们在这边说话，狄薇突然脚下一软，萎顿到底，面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刑志力与另外两个商人赶紧扶起她，拼命叫唤才得她的回应。
“刚才……刚才棺材如水的时候，我好像又听到了歌声。”
狄薇嗫诺着，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我的天哪！海妖盯着你不放了！”陈约翰惊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吓得倒退两步，几乎跌倒。
“我会不会死？我会不会死？”
狄薇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胳膊，狂乱呼叫着，刑志力的胳膊被她长长的指甲掐出血来，只能忍痛苦劝。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按住了狄薇，将她送回舱房。
本来狄薇的情绪这么激动，留个人陪着她是最好，但在场的都是男士，并不方便。
韩虞想起唯一携带女眷的刑志力，便问了问。刑志力面色古怪，无奈摇头拒绝，“拙荆的脾气有些古怪，不愿意见外人，要她陪着狄小姐，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在船上这么久，刑志力的未婚妻韩美芳与众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时间也极为短暂。
就算不得已露面，她也一定会戴着面纱，从不开口说话，大家对她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个子瘦高，其余情况一无所知。
韩虞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顺口问一句也就不再多说。
晚餐的气氛有些沉闷，狄薇并未出现，叫侍者把餐送到了舱房。几个中国男人坐在一处，因为死了人，倒也觉得有些同舟共济的感觉，只是话不投机，仍然是聊不来。
匆匆吃完晚饭，韩虞还是去头等舱的会客室见周尔雅。
周尔雅正在专心地切开一块芝士蛋糕，头等舱的甜点师父有一手绝活，芝士拉丝如蛛网，香醇可口。
看到韩虞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分了一小角，放在白瓷托盘中送道韩虞面前。
韩虞哪有心思吃东西，狼吞虎咽将小半块芝士蛋糕吞下，问周尔雅，“你觉得今晚会有事吗？”
“不是我觉得。”周尔雅盯着韩虞嘴角的蛋糕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才斩钉截铁地回答：“是一定会出事。”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出事的话，这个故事就太单调了。”
周尔雅吃完蛋糕，用丝绸手帕细致地擦手，给了一个相当不靠谱的理由。
“这实在不是科学的态度……”
韩虞跟着叹气。他的直觉也觉得今晚会出事，但绝不是周尔雅所说的理由。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当晚风平浪静，没有歌声，没有尖叫，也没有喧嚣。
早餐的时候，胖子张厚德还心情颇好地开了个玩笑，“幸好昨晚上没出事，不然的话，我还真以为有海妖来索命呢。”
他的同伴方仲之推了推他，“别说这些，怪吓人的。”
张厚德不在意地说，“咱们是走惯江湖的，要是怕这种东西，还敢出门？也就能吓唬吓唬小姑娘罢了。”
陈约翰一早就灌了满肚子的葡萄酒，冷笑说：“你们还别不信，我一辈子在海上，看到的怪事比你想象中多多了！就算昨晚上没出事，也不代表就此天下太平，你们等着看好了！”
刑志力今天难得带着未婚妻来吃早餐，可能是因为这位传统的大小姐也对这两天发生的凶案感到好奇，所以带着耳朵来听听议论。
不过韩美芳果然还是与以前一样，带着厚厚的面纱用早餐，只吃了几块切碎的果酱面包，喝了小半杯咖啡。
韩虞抵达餐厅的时候，除了狄薇之外，全员都已到齐。
“狄小姐还没来吗？”
他轻声问餐厅的侍者，“她要求将早餐送到舱房了吗？”
侍者摇头，“今天早上狄小姐还没有联系过我们，也许还没起床。”
韩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皱眉招呼几个同伴，“情况有点不大对，我记得狄小姐一向都很早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刑志力霍然站起，“我去！”
他大概对狄薇也很有好感，不过在未婚妻面前这样表现实属布置。果然韩美芳放下刀叉，不出声，只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
刑志力面色尴尬，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好在张厚德、方仲之，还有醉醺醺的陈约翰都是单身汉，没有人阻止，他们四个一起跟着侍者赶到狄薇的舱房，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
最后还是侍者去取了钥匙开门，韩虞推门而入，却发现舱房里面一片凌乱。
舱壁与荣佳梵留下的画上满是血色的手印，床褥被撕开了，鸭绒沾着血迹，四处散落，行李全都打开了，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室内空无一人。
狄薇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