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韩虞一直泡在书房，用各种古怪的机械工具来试验，试图尽快破解密室的机关，甚至废寝忘食。

蔡副官担心他的身体，几次送饭，韩虞都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不动了，那狂热的神情让蔡副官看了都觉得害怕。

“少爷，我觉得他像那时候的你呢……”

周尔雅在客厅里面看书，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啜饮一杯温暖的红茶。蔡副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点惆怅。

“那时候的我……吗？”

周尔雅抬起头，微闭双目，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过去。

有一段时间，他也是这样钻在书房里面，什么都不想吃，不想睡。

“也许每个男人，都会有这么一段时期。”

周尔雅淡淡笑了。

“蔡伯，不用担心。我想过几天他找到答案，就会好的。”

韩虞这些日子的情绪，周尔雅看在眼里，说实在他对这个案子有些倦怠，也是能够理解，现在重振旗鼓，只应该觉得高兴。

这个案子，也该到了解决的时候。

周尔雅谨慎地在脑内推理，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只是在韩虞密室机关完成破解之前，终究还不够圆满，也缺乏证据。

百乐门，就是大上海滩的缩影。

金老板、黎宝珠、纪美云，包括殷秀秀在内，就像是形形色色的演员，一幕幕悲喜剧浓缩上演。

一代代的生离死别，一代代的爱恨情仇。

每一代的舞皇后上位，都有不为人知的黑幕，其中涉及到阴谋和凶杀，有时候甚至匪夷所思。

周尔雅合上书本，把茶壶推开，拿三个空茶杯分别放在面前，犹豫了一下，又拿了第四个。

第一代戚丽玫、第二代六娘子、第三代黎宝珠，而纪美云从年龄差上来看，可以算是第四代。

可以比较明确的，是二三代的交接，六娘子亲口所说，应该没必要说谎。是黎宝珠将她从楼梯上推下去摔坏了腿，这才让后者得到了崛起的机会。

而纪美云也已经承认，自己诅咒黎宝珠。

第二代六娘子有没有对第一代的三朵金花做点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再没有人可以在她口中问出真相。

但就从这两个案例以及诅咒人偶的传言来看，百乐门中舞女的竞争关系相当恶劣，这样就意味着以纪美云为代表的年轻一代舞女都有害死黎宝珠的嫌疑。

周尔雅将第四个茶杯暂时放在一边。

同样，第一第二代的舞女对黎宝珠仍然有着仇恨，六娘子虽然死了，但她也有朋友和前辈，戚丽玫仍然活着——她们，也一样有害死黎宝珠的动机。

仇恨，往往是时间和空间不能消解的。

除此之外，周尔雅沉吟着，黎宝珠还有两个暗中的男朋友，一个是为她提供舒适生活的钟表业小开钟庆，另一个则是“小白脸”吴连奎。

两处爱巢，也造就了两份动机。

周尔雅拿了两块刺绣的杯垫，放在另一边。

这两个男人的嫌疑相对较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如果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存在，那么出于嫉妒，无论干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然后就是面前的紫砂茶壶。

周尔雅抚摩着温润的包浆，若有所思。

金老板有什么动机会杀死自己舞场中头牌的舞女？为了钱？为了情？或者，还有什么未曾知道的原因？

他沉吟良久，叫来了蔡副官。

“你去查查看现在百乐门的经营状况。”

这或许才是症结所在。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上海天气也进入了蒸笼般的暑热，道旁的树木葱茏，知了发出高亢有力的鸣叫，但人却越发恹恹的没有精神。

黎宝珠失踪一事的热度渐渐降了下去，市民们有更多的新鲜事可以关注，即使是舞皇后，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不见了就不见了，管她是私奔了还是死了，与大家有什么真正的干系？

“这件案子拖得有点久。”

周尔雅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智力的游戏早已见了分晓，需要去小心求证的部分，他一向兴趣不大，“我想要尽快将他结束。”

韩虞捣鼓出了机关的雏形，声称只要再给他一天的时间，一定能够调整到完美。

而就在这个时候，和平饭店发生了万年难得的失窃案。

法租界巡捕房召唤了当日前往和平饭店查看黎宝珠房间的所有人。

詹姆斯一脸苦相，站在法国警司的身边，蓝色的大眼睛湿润，几乎要哭出来了。

“周，这次我完蛋了！黎小姐寄存的物品，全部失窃。”

储存在和平饭店保险箱，本来应该是私人物品在上海最安全的几个去处之一。奈何詹姆斯老奸巨猾，猜到了黎宝珠必然一去不回，就动了私下占下这份东西的念头。

——他的性子又谨慎，没出最后结果之前，绝不敢把东西往家里搬，但贪念炽盛，又按捺不住，所以时时在办公室一个人偷偷开了保险箱，查看摩挲，以慰平生。

就是在早上他独自一人查看这些物品的时候，突然有人潜入了他办公室，一棍子把他打晕，夺走了所有的金子和文件。

詹姆斯醒来看到空空荡荡的保险箱，知道不好，本想将事情隐瞒下来，但下属已经报了警。酒店一查档案，当然就知道失窃的是哪些东西。

身为酒店经理的詹姆斯私自开启客人寄存的保险箱导致被盗，他混了几十年的资历也再无用处，等待他的只有开除和回国一条道路。

“周，你可得帮帮我，要不是你们告诉我客人不会回来的消息，我怎么会起了贪念？”

他嘀咕着，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想偷东西，只是说自己羡慕那些艺术品，所以私下打开看看，没想到会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周尔雅没理他，目光环视众人，面容倒出奇的平静。

“也好，我正好没个由头召集大家，既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场了，或许我们可以今天找个机会，同时破了杀人案与盗窃案。”

杀死黎宝珠与偷窃其遗物的，应该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