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世间有比相亲更重要的事儿
作者:细品寒      更新:2019-08-07 19:00      字数:3379

常安乐一旦想事情入神就特别经不起吓。

眼前一张俊脸无限放大,笑得是明媚邪逸,逆着西斜的落日,黄昏光线中美得竟有些妖孽。

常安乐吓一大跳,哎呀惊呼一声,蹦出去好远。等看清了来人,才涮白了一张脸,怒目相视。

叶孤舟看着她惨兮兮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止不住哈哈大笑。

常安乐郁闷至极,扶着胸口无语看了叶孤舟一眼,只觉着镇上的姑娘都看中他啥呀?脸,是长得特别好看,但捉弄起人来也是让人颇感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好看的公子哥都这样,凭着皮相都有恃无恐。要么嬉笑涎皮,没个正经;要么喜怒无常,若即若离。

提到若即若离,常安乐就不由自主会想起秦云陌。

明明那日一起去青阳镇的途中,两人有说有笑。他看到扶桑花儿还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他们还阴差阳错遇着了一场打斗,破一桩阴谋事——也算是患难之交。可转瞬间这几日,对常安乐又莫名疏离客道起来。

同时不自觉的,常安乐又想起那日自己受伤转醒过来时,秦云陌定定看着自己的样子,那时隐约看到他满眼都是急切担忧,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清冷疏离,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动容……

一想到这儿,常安乐不由感到脸上有些微微发窘,只觉是自己想多了,忙掩了思绪,对着眼前的叶孤舟埋怨道:“叶公子,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捉弄我?难不成我一出丑,你一高兴,家中的绸缎生意就会好上一番吗?”

叶孤舟听了这句,笑得更加肆意,“你若如此灵验,那我岂止是捉弄你?我更要把你娶回家,那么从今往后,我家铺子还供奉财神老爷干嘛?直接供你就行了……”

常安乐彻底无语,揪着一张小脸不知道说啥好,这叶大公子怎么说啥都能绕到让自己嫁给他的话题上去哇?

常安乐只得反客为主,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还有些余威的落日,拂了拂耳边的碎发,认认真真对他说道:“叶公子,过了这几日大暑天儿,我就要去相亲了。巧的是,杜三娘这次介绍的公子与我也算是旧相识——他还是小娃娃的时候,爹爹做过他私塾先生,还教他背过三字经呢……爹爹直道后也挺满意,若这回真是我的姻缘到了,你可就莫再寻我开心啦……”

叶孤舟笑着听着常安乐的絮叨。

他大半张脸掩在暮色中,落日柔和的余晖将他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虽然脸上还是邪美笑着的,但先前眼里的笑意和光亮却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好似是这夕阳的光线灼得他有些不适,

他笑得眼睛直接眯起,叫人无法看出其中任何情绪。

叶孤舟仍旧貌似不经意地缓缓开了口:“小乐乐你又要相亲了么?怎么非要这样着急?世间可是有比相亲更重要的事儿呐……”

常安乐只觉这轻轻缓缓甚至有些涩然的气调一点都不似那个一向飞扬得意的叶孤舟,不由疑惑地抬起头。

叶孤舟避开她问询而坦然的目光,一时有些语塞。

无奈之下只得风马牛不相及接了一句:‘“苏杭街道的饴糖铺子真的极多……不止有龙须糖,我看还有好些个粽子糖、姜糖、玫瑰糖之类的,你这么急着嫁人了,难道不想都尝尝么……”

常安乐却是噗的一声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叶公子,我虽然喜甜,但哪有那样馋呢?照你这样一说,那我得赶紧找个开糖铺子的老板嫁了,往后天天就泡在蜜糖罐儿里甜一辈子……”

叶孤舟看着眼前的人儿笑得灿烂不已,心下却是越发刺痛难平,不觉掩下心绪,状似好奇问道:“小乐乐,那你刚刚发什么呆?我远远叫了你几声都没应我……”

常安乐有些歉然,心里的纠结担忧又被人提起,不觉有些失了神采,闷声说道:“今日碰着诗诗姐姐了,许久没见怪想她的,我刚刚陪她一同回来,这会儿又分开了,我有些舍不得……”

叶孤舟看着滆湖岸边一艘艘气派大船只,这会儿不少船头的红灯笼都被点上了,映出一片暧昧的暖光。

船仓里头不少姑娘进进出出,穿着明艳,妆容动人。绝大部分船只早早迎来了晚上第一波客人,老鸨妈妈们站在船头眉开眼笑,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眼前的画面似乎触动了叶孤舟心中的某根弦,让他格外抵触排斥。

难得收了笑容,他似有些烦躁,语调也带了些冷。沉声劝常安乐道:“如今这世道上有的是轻浮女子,因为贪图钱财,自己选了这暗渍路,又怎么怪别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还是不要和那聂诗诗走得太近才是。”

常安乐一愣,复又看了看叶孤舟,只见他眉眼中皆是一片清冷之色,让常安乐陌生得好似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难以置信道:“叶公子,怎的要说得这样严重?我看咱们玲珑镇的船舫,做生意向来规规矩矩。里面正经的好姑娘有很多,弹弹琴唱唱曲子;前去消遣的公子绝大多数也本分不胡来。而且里面不少姑娘跟诗诗姐一样,都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选了这道儿谋生。”

叶孤舟冷哼一声:“迫不得已?只怕还是她们心里有所不甘吧……我前两年刚到玲珑镇,那聂诗诗与谢举人的穿传闻我也略听一二。别的不说,现如今她聂诗诗毕竟担着个勾人夫君的名儿,你还觉得她有苦衷么?”

叶孤舟字字讥诮,常安乐从未见过他如此较真刻薄。

在她心里面,叶孤舟与那些个平常公子哥儿不一样的。他恣意洒脱,不拘小节,纵使不知道聂诗诗的心酸过往,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人贬低得一无是处。

常安乐忽地就有些失望,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看向叶孤舟不再笑脸盈盈,有些哑然地开了口:“叶公子,诗诗姐真是有她的为难之处。我与她相处了这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个儿清楚得很……我知道是有不少人误解她,可我总觉着,叶公子,你跟是他们不一样的…..你是个顶公正顶聪明的人,可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常安乐越说越难受,吸了吸鼻子“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相亲找夫婿并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心里是谁便是谁了……诗诗姐从未主动毁人家庭,对正室挑衅发难过——纵使她才是那个被强行抛弃的….如今她只不过心里对谢举人情藏心间,仍然欢喜,她,也不容易的……”

常安乐愈说愈难过。今日刚得知聂诗诗有了身孕,她很忧心以后聂诗诗的处境。但今日叶孤舟的态度又太过于冰冷反常,不近人情。

常安乐只觉心中堵得紧,也有些气恼,闷闷跟叶孤舟道了声别,就急匆匆往回走。

叶孤舟沉默不语,其实后面常安乐说了什么,他都听不大真切了。只记得常安乐无比委屈的神情和那失望的一句“我原本觉着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其实叶孤舟见过聂诗诗几面,恬淡安静看样子确实不是那种狐媚女子。但叶孤舟心里隐忍多年的那个结,却让他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绪,哪怕时隔至今日,还是会让他如此激动易怒。

常安乐那丫头,该是伤心了吧。先前看到她那样担心聂诗诗的神情,应该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宽慰,不想却是得了满满的失望。

前方的人影已经走了很远,就快要消失于这一片暮色中。

叶孤舟的心就忽然这么落了下去,他觉得从此刻起,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那些个曾经纠缠了自己日日夜夜的念想,那些个让他心中反复挣扎的决定,终究还是淡了,散了。人各有命,自己还是抵也抵不过,逃也逃不了。

叶孤舟忽而又笑了,边摇着折扇边向相反方向走去,风流恣意,颠倒众生。只不过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语“本就一叶孤舟,哪还敢求得安乐避风于港口……”

常安乐回了铺子里,大堂里已坐了不少人。

第一次有些兴致缺缺,强打着精神填馅儿,整好面团,就吩咐伙计把胚子进蒸笼了。自己沾了满手的面,也顾不上擦,倚着案板台子发呆。

常渊觉得着实有些奇怪,连忙凑近低声问道:“闺女,这又是咋了?还埋怨诗诗丫头呐?我看啊,她跟谢公子的事儿,谁都道不明,断不清……你也别多想,我们这边多帮衬着点,你往后也多去看看她,好有个照应。”

常安乐点头,但还是垮拉着一张小脸,有些难受地问道:“爹,这在船舫上谋生的姑娘就一定要被人低看一等吗?男子去烟花地儿喝酒听曲儿,叫风流自然,为什么女子在船舫卖艺陪笑就是堕落不自重?”

常渊有些讶然:“谁跟你说的?没这个道理呀,这世道上,那么多的人,各有各的苦处,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营生的,哪分什么高等卑贱?莫不是你送诗诗丫头回去的路上又听了啥浑话?甭理它!只要自个儿问心无愧就好,莫要为这事生气了,不值当。”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老爹能安慰了人。

常安乐心下好受了些,打起了几分精神:“爹,你说的对,我不恼了,问心无愧就行。我也不埋怨诗诗姐了,她心里到底是有谢公子的,她无悔,我也就看开了。扶桑公子之前也跟我说过,这男女情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吾之所愿,即吾所得,我看,倒是句句在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