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如水的月光下，淑华夫人孤身一人抓着一个小巧的酒坛走过狭长的走廊，平日绝不允许沾染一丝灰尘的长裙摆随意的拖在身后，头发随意地挽着，只斜斜的插着一根银色雕花的簪子，跟平日满身锦绣珠玉的样子大相径庭。

昭宁帝得到了渝州失陷、清河公主失踪的消息之后当场吐了一口心头血的消息虽然被严令封锁，但凭着李氏在后宫中的位置，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眼看着数十万敌军打着诛杀自己的名义兵临城下，不知多少万正值壮年的士兵命丧于战场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少女子失了夫君？有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有多少女儿失去了父亲？有多少人对自己口诛笔伐，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死？想到这些，李氏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波澜？称霸后宫十几年的李氏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就算成为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也不一定能一生一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一定长乐安康，不一定能永远护住自己的家人。

李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云水绸做的裙袍，深秋的寒意入骨入髓，李氏的双手冰凉，几乎抓不住手里的雕花酒坛。

坐到御花园的石桌前，冰凉的石凳让李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月光照在李氏因为没有层层昂贵的脂粉掩盖而显出几分老态的脸庞，月光下李氏眼角处细密的皱纹清晰可见，虽然过了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享受天下女人都趋之若鹜的椒房之宠，可自己到底还是老了啊······保养得宜的玉手抚过眼角和脸庞，李氏不禁自嘲的勾起了唇角。

坛子里是千金难得的碧玺桃花，已经在含章宫的桃花树下藏了五年，掀开坛盖酒香四溢，深秋凉夜瞬间变成了春日桃林，阖上双眸就回忆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和煦的春日，昭宁帝跟自己一起亲自在桃花树根处埋下了五坛碧玺桃花，如今这已经是最后一坛了，也许也是自己今生最后一次喝这么醇香的碧玺桃花了······

如今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记起当日自己还是舞姬的日子竟觉得十分干净纯粹。没有宫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有家族的拖累。虽然天天要上台给达官贵人献舞赔笑，但那时候身边还有几个能说真心话的小姐妹，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还能时常说说真心话儿，哪像现在，下头那些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姐姐”的下位妃嫔人人口腹蜜剑，只会挑最好听的恭维自己，生怕惹得自己不快，哪里还有当年的纯粹？

再次对着坛口饮下了一口冰凉的酒，李氏感到自己的脸一阵阵的发热，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

当那一坛子酒一滴不剩的进了肚子，李氏终于支撑不住，躺在自己的右臂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侧脸滑下，滴落到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