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沐夕颜刚到东宫，便看见璇玑走出书房，沐夕颜将腰间佩剑取下放在一边，“可是研制出药方了？”

璇玑扶着回廊的柱子坐下，点了点头，可眉头依旧紧紧皱起，“可是这药谁都没试过，不知效果如何。”

沐夕颜挨着她坐下，道：“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我把燕卫交给你，需要多少人试药你去找，只要这药有用就行。”

璇玑为难地低下头，试药的人如果不能承受住药力中途死亡，她根本不能知道药效究竟如何，她需要的是一个比常人内力深厚身体强壮的人来试药。

沐夕颜见她没有反应，便转过去看，看她这个样子，沐夕颜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你想用念儿来试药？”

“念儿是最好的人选。”璇玑不敢看沐夕颜的眼睛，“不过也不是唯一，多找些病人，多费些工夫，也能试出来。”

“你看着我。”沐夕颜声音中陡然变得没有一丝感情，“念儿是你我看着长大的，是小十八的亲侄儿。”

璇玑有些慌乱，“我……我知道。”

沐夕颜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接着道：“所以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药……有用的几率有多大？”

“十之八九。”这一次璇玑倒是答的十分笃定。

沐夕颜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她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半晌，她才道：“那就……就用念儿试吧，如真有什么，用他一个换帝都千万百姓，也是值的。”

“不行！”顾昀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嚷道。

沐夕颜转身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顾昀昱，你在说什么？你是大宣的储君你要替大宣万民考虑！”

“做储君就要舍弃挚友性命吗？”顾昀昱抬头看着她，问道。

沐夕颜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江山万民面前，除了你的本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昱儿，姑姑可以告诉你，就是今日你璇玑姐姐要用你来试药，只要可以缓解时疫，我也会同意的！”

顾昀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猛地转身跑开。

“苏念，苏念你快走，姑姑她们要拿你试药！”顾昀昱猛地推开苏念的房门，叫道。

苏念放下手中的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惊讶，“出去，不能感染了你。”

“你快走啊！”顾昀昱急得在原地打转。

“顾昀昱，你是太子，是储君，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苏念浅浅地勾起了嘴角，“舍我一人，换取帝都千万百姓的性命，有何不可？”

顾昀昱一愣，“你怎么和姑姑说话一个调子？”

苏念掩着嘴咳了两声，道：“你不是不懂这些，只是……罢了，顾昀昱，你我都是在黑甲军中长大的，黑甲军为国为民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不会后退，而今我又怎会推辞。”

顾昀昱后退了一步，看着苏念，“如果你死了呢？升平怎么办？”

“她是公主，顾昀昱，你别忘了，你的姑母，江琴长公主，也是公主。我若能活下来，自不负她心意，可若是……她若能有一份江琴长公主那样的姻缘，也是极好。”苏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去给姑姑和璇玑姐姐说，我愿意以身试药，请她们从速准备吧。”

沐夕颜站在门外笑了一笑，转头对璇玑道：“是我们从小带大的孩子，去煎药吧，”

沐夕颜端着药走进房间，苏念转头看着她，“姑姑你别进来，我会传染你的。”

沐夕颜笑了一笑，“姑姑不怕，若要被传染，早就染上了，你怕吗？”

“不怕，我是黑甲军的少将军，怎么能怕。”苏念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常年征战的武将才有的肃杀之气，道。

沐夕颜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我总不知道究竟是谁教的你这般少年老成，念儿，没有人因为你是黑甲军少将军而勉强你坚强，你才多大，多几分昱儿那样的活泼也是挺好的。”

苏念摇摇头，“我不能给姑姑丢脸，也不能给你丢脸。”

“好孩子。”沐夕颜点了点头，“念儿，姑姑也不知道这个药吃下去会怎么样，但你要答应姑姑，不许放弃好吗？”

苏念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碗，笑了一下，“这碗好看多了，姑姑你去忙吧，帝都可不只有我一个病人。”

“臭小子。”沐夕颜笑骂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她实在是不忍心看苏念喝下那个药，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

璇玑看着她走出来，问道：“将军你现在去哪儿？”

“我放心不下，再去街上看看。这俩小家伙就交给你了。”沐夕颜顿了一下，“尽量还是让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念儿吧。”

“璇玑必定全力而为。”璇玑咬着唇点点头，道。

走出东宫，沐夕颜又放心不下地回头看去，万幸东宫而今只有苏念一个病患，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念太懂事了，反而让人心疼他的懂事，他受秦爷和江奚晨教导，又在黑甲军中历练，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她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将他变成了如此懂事的一个孩子，让他变成了一个甘愿用生命冒险试药的人。

薛绍教会了她何为家国，她又把苏念变成了和她一样不要命的人，这是不是一种轮回，又是否是这样的轮回方造就了一个国家的江山万里。

她有时在庆幸，顾昀昱和苏念能够养在她的身边，让她可以教会他们如何治国安民，如何尽忠报国，可她有时又会害怕，怕这些东西会害了他们。

就像苏念毕竟是她当作亲生骨肉的孩子啊，她多希望能代他去冒这一次险，她给顾昀昱说若璇玑要用他试药她也会同意，可她没有告诉他，只要她可以代他们承受，她也不会犹豫。

只是她不行，因为她是大宣的右相沐夕颜，是大宣的护国大将军沐夕颜，她必须要让帝都每一个百姓都看见她与他们同在，就像她习惯的那样，纵马冲锋在前，用她手中的剑，替大宣开疆辟野，攘除奸凶。

亲卫牵来她的马，沐夕颜翻身坐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打马向城内奔去，她见惯了人间炼狱，她没有时间和精力感伤了，不管谁慌了，她都不能。

街角官吏在分发着米粮，沐夕颜勒住马看了一看，蓦地一笑，幸好，至少就目前而言，她还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