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顾承熙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他用力抓过沐夕颜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沐夕颜，在你心中究竟是他重要还是朕？”

沐夕颜冷冷地抬起头，“那你呢，在你心中究竟是江山重要还是我？”

顾承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不屈的倔强，两人良久的沉默最终以顾承熙拂袖离去而结束。

支撑沐夕颜的力量陡然消失，她面色苍白地撑着床榻，看着通体银白的九龙鞭，这是她半生的忠骨肝胆，如今看来却是一场笑话。

她不是不懂，而是太傻，傻到以为顾承熙待她不一样，傻到以为他在她面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傻到以为她一厢情愿的爱可以与大宣江山媲美。

蒹葭吓得不敢说话，她从来没有见过谁敢这样对顾承熙说话，沐夕颜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的，你告诉大家，不愿意留下的我绝不强留，去找襄贵妃，她会妥善安排你们的。”

蒹葭为难地低下头，咬了咬唇，沐夕颜在宫中虽说没有位分，可这些年谁不知道她的地位一定程度上说是与皇后娘娘是不相上下的，如今她与陛下争吵，但想必陛下不会降罪，自己若是贸然离开，只怕是要令陛下生气的。

“奴婢甘愿伺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赶奴婢走。”蒹葭叩首道。

沐夕颜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过日后清贫度日吧，我沐夕颜为着他，什么境遇没体会过。”

襄贵妃听闻沐夕颜在染梅轩中养伤的消息，趁着晨省给吴湘芷请安的时候询问如何安排染梅轩的份例，吴湘芷虽不再愿意听宫里的闲言碎语，可顾承熙在染梅轩中坐了一柱香都不到就拂袖离去的事情总是会有人来告诉她的，她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道：“她的份例与嫔妃自该不相同的，还是由吏部来算吧。”

“娘娘，陛下他那日……”襄贵妃知道沐夕颜心高气傲，担心她惹怒了顾承熙，犹豫着开口问道。

吴湘芷闭上眼，“陛下与她是不一样的，吵归吵，却总不舍得将她怎么样。陛下对后宫嫔妃是有情，对她，却是交心。”

更何况，连她知道黑甲军易帅的消息是都竟有几分难以接受，何况是亲手建立黑甲军的沐夕颜，也难怪她会这般对待顾承熙。

襄贵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吴湘芷叹了一口气，道：“她近来怕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的，你协理六宫，多提点着有些不懂事的，莫要去招惹她。”

“是，臣妾遵旨。”

襄贵妃离开后，吴湘芷缓缓走到桌案前，提笔半晌却迟迟不能落笔，黑甲易帅之事少不了爹爹的动作，可他们怎么就想不到段晚亭接管黑甲军和沐夕颜为帅有什么区别，这么做不正平白无故地招致沐夕颜一派的怨恨，成了陛下平衡朝堂势力的一把刀吗。

他是无情，更是心狠，为了稳固帝位，他连沐夕颜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恐怕早就被他恨作眼中钉的吴家，他们这么做，只是在自掘坟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能够明白这些了，或许不参与了，反而清晰了，她能看出吴家如何自寻死路，却不想出手参与，为了所谓的家族繁荣，赔进去了多少她已经算不清了，就这样结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滴在宣纸上绽出一朵墨莲，随侍的宫女忙换上另一张，吴湘芷扭了扭手腕，缓缓落笔，升平恰好跑进来，“母后，你替我看看这对金簪好看吗？”

升平及笄礼在即，珍宝司日日送来各式簪子让她挑选，吴湘芷收住最后一笔，升平凑过去，“静？母后怎么又在写这个字？”

吴湘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簪子俗了几分，不衬你这年纪，我看昨日的还不错，你再取来我陪你挑挑。”

升平点点头，又转身跑出去，吴湘芷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吴家如若失势，她势必要受到牵连，那升平怎么办，陛下会一并厌弃身上流着吴家血脉的她吗。

如今九洲风平浪静，各国亦没有过多的来往，升平应该不会走上和亲之路，她也不希望她成为像顾千琴那样呼风唤雨的长公主，只想她平稳一生就好。

不行，她不能让吴家这样轻易被铲除，她不能让升平在出嫁前背上罪臣之后的名声。

段晚亭去黑甲军转了一圈，好在因为他和沐夕颜的关系黑甲军中人尽皆知，将士们虽不能理解易帅之事，到底也没有为难他。

苏念跟着他一起去的，杨晟如今能教他的已经不多了，江奚晨的意思是如今沐夕颜境遇艰难，两个孩子都困在东宫也不是办法，既然苏念有黑甲军少将军之名，就让他回黑甲军去，也算是帮帮沐夕颜了。

“段伯伯，姑姑真的没事吗？”苏念跟在段晚亭身边，愁眉不展地问道。

段晚亭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道：“长大了，知道担心你姑姑了？放心吧，她就是摔了一下，不方便走路，故而主上才让她在宫中养伤。”

苏念点点头，段晚亭笑了笑，“去，去校场露个面，你这少将军一年半载都不回一次营中，像什么话！”

苏念拱手一拜转身离开，段晚亭瞥了一眼身边陪着的一众将领，冷声道：“谁在少将军面前说漏了嘴，别怪本帅翻脸无情！”

官岽忙道：“段将军放心，大家都知道分寸。”

“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姑姑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别让他俩知道英雄也会气短。”段晚亭叹道。

官岽也转过头叹了口气，“段将军，你是我们将军的师兄，这些话我们也就给你说了。将军她太不容易了，她一个姑娘，成天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吴燮几句诬告，就让她交出兵权，这岂不是太平本是将军筑，不许将军见太平。”

段晚亭沉默了良久，道：“罢了，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过了也就算了，日后再不要说了，我答应了阿薰，会替她保护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