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人能准确说出白水关是在哪个时代建造的了。在已知的每一个朝代、每一段历史中,都能找到它的影子。似乎在人类学会记录历史前,它就被建造了出来。
从南向北前进,可以远远的望到它矗立在群山从中,两侧紧贴着深不可测的悬崖。悬崖下终年被浓雾覆盖,看不清到到底有多深。一年中总有几个时节浓雾最盛。那时,大雾从峭壁中满溢而出,甚至能将白水关一半的城墙都遮掩起来。这时,若从远处望去,白水关仿佛就变成了一座云上之城。
但若从北向南经过白水关,看到的则又是全然不同的景象。那是一大片辽阔的沃野,遍布着底格拉底河的支流。在一片平地中,它突然拔地而起。它的身后是延绵的群山,它就是群山与沃野的分界线。
它是从南方山区通往北方大平原的门户,若从南方出发,要想到达到都城,白水关是必经的要塞。每一个朝代,它都在被加固。数千年间,它沐浴着冰与火、血与泪、杀戮与战歌,一千年过去了,又是一千年过去了,在它身上厮杀过的人们都老了、死了,只有它,在一年年的风吹雨淋中变得更加的雄伟强壮。
它从未先于都城而陷落。最接近陷落的一次,关内的三千名守军遭到了十万敌军的强攻。敌军的将领个个是威震赫特拉易大陆的名将,敌军的士兵是大陆上所有精英部队的集合,敌军兵器反射的阳光,甚至能将人的眼睛灼瞎。敌军的王,那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是万王之王,大陆诸国皆拜服在其军威之下。其兵峰所指,誓要踏平白水关!
十万敌军,轮番修整,以车轮战的方式日夜不停的强攻白水关。可怜的守军甚至连一分钟的睡眠都无法得到。援军在三天后到达,他们远远望到最后一名守军在紧握在手的旗帜上写了些什么,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面旗帜插入泥土。
这面旗帜染满鲜血,在风中挺立着,摇晃着,旗帜上的留下的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流浪人,你若到都城,请将这面旗帜交给那里的居民。我们坚守白水关,至死仍恪守我们的使命。”
这面旗帜被当做珍贵宝物,代代保存在白水关。随着战争方式的改变,城墙渐渐失去了其作用。许多城墙被拆了,但是白水关、连同着那面旗帜,不管经历了多少年,都留存在那里。
——而此刻,这面旗帜竟然再次被取了出来,作为战旗飘扬在白水关之上。一开始焰他们还不敢相信,但随着离白水关越来越近,他们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森最先提出疑问:“这不是共和国的旗帜吧?好几个朝代前的,这样没问题?”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哈德良奥斯元帅竖起这面旗帜,一切便不言而喻。这几天受到元帅、受到这旗帜的鼓舞而赶起来守卫白水关的人们相当多,甚至还有许多平民是从银月城赶来的。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国家剑的隔阂都可以消除,王朝剑的差别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话的人是一个比焰稍年长的青年,高个子,乍一看起来有些瘦,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其实异常结实。焰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没碰到过多少人,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在后面反而让他们吓了一跳。
“你说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焰对这句话感到有些不快,“可是患者也是人类吧。”
拉蒂娜却在一旁抢先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呢?还是人类的患者都在隔离区接受治疗呢。日暮城的那些叛军都已经被疾病夺走了神智,只是看起来是人罢了,实际上根本没有自我意识,只是病菌啊?这不是常识么?”
那个青年耸了耸肩,示意正是如此,无需多言。
焰咯的咬紧了牙齿,握紧了拳头。森却突然把一只手按到他的肩上。他看了森一眼,浑身突然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森正面带微笑。
——和贴在他怀表内侧的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微笑。
那张照片是在他们初次到达日暮城时,用废墟中找到的相机拍下的。
黑白的照片上,森戴着那样大的一个草帽,大到仿佛就要把她小巧的身躯压垮。
焰记得,那时,森笑着,笑着说着这样的话:
——“感觉像是被流放到了世界的尽头。”
——“呐,哥哥,世界大概是容不下我们了。然而我,也不想容下这个世界了。”
——“就在这里,造起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子。”
“猎人大哥,你身体怎么了?”焰的反常也引起了拉蒂娜的注意,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啊?我忘了猎人大哥身上带病,这是病发了么?”
焰拼命的咽着口水。森的手仿佛有着什么魔力,将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一齐压下。是的,世界容不下他们,这是五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了,为什么他现在还会感到震惊呢?
于是,他学着森的样子笑了起来:“有一些,不过没什么大碍。好像确实是那样,嗯,也对,那些患者们好像确实不是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