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裴驰三人,两位长辈也各自回房歇息,绿蕊唤了丫头们过来收拾碗碟。
今夜塞了不少吃食,腹中又揣了个小娃,夏怀瑾走起路来觉得分外吃力。
扶着腰走了一段,觉得自己的外八字的走姿十分可笑,停下来望向聂千寻:“吃得太多走不动了。”
聂千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微笑道:“我抱着走吧。”
夏怀瑾笑道:“还是不了,怪撑的,消消食。”说罢挽上了他的手臂。“齐大夫说要多走动走动呢。”
再走两步,仍是觉得自己走路十分好笑,忍不住道:“千寻兄,你看我走路的姿势丑不丑?”
聂千寻瞧着她穿着浅色的丝履,小脚包裹在鞋中。
夏怀瑾怀孕倒是没有像别的妇人般腿肿脚肿,十分舒心。只是由于肚子大了,便要用外八字走路才方便。
聂千寻笑了笑:“不丑,像一只可爱的小鸭子。”
夏怀瑾满意地‘嘿嘿’笑了两声。
聂千寻听她在旁边轻声絮絮叨叨:“若是生完了姿势回不来了怎么办?不行,女人家还是要注意姿态。一定要纠正过来......”
她放低的声音软乎乎的,身边沐浴着清明的月光,聂千寻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眼里也是一片柔软。
“走不动了就告诉我。”
“嗯。不过也快到了呢,就这两步路......”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晃着。
姜白曼在暗处望着这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目光说不出的落寞。
“昨夜侯爷与夏夫人在后院设宴,也没喊上你?”施仪吹了口杯盏中的浮叶,似笑非笑。
姜白曼勉强笑了一下:“夏老泰山在场,还有夏夫人的好友,妾身去了不合适。”
施仪点头,将茶盏放在桌上,没有用力气,仍发出沉闷的一声碰撞,姜白曼盯着施仪的手走神。
“户部尚书,哦不对,前任户部尚书杨沛因贪污腐败落马,连带着一众朝廷大官遭殃,你父亲......”施仪迅速望了眼姜白曼的表情,又飞快移开目光。
姜白曼听到她这话,果然猛地抬头,紧张道:“我父亲怎么了?”
施仪微微一笑:“别紧张,你父亲险些被牵扯其中,现在没什么大事。”
姜白曼盯着施仪的神色,既然父亲无事,她故意说这话给自己听,就是表明现在有她这个公主担着,有没有‘遭殃’也是她一句话的事。心里乱做一团。
施仪又道:“我父皇近日除去心头之患,甚是喜乐,过段时日我要随他去宫外的临硕宫休养,你可愿随我一同?”
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好拒绝的,不管施仪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接近聂千寻,还是想拉自己到她那边的战线。
姜白曼低头道:“朝中动乱,妾身恐父亲心里不顺畅,想着先回家探望一下爹娘,便陪侍公主去临硕宫。”
施仪看起来很满意:“这一去可能就赶不及了夏夫人分娩的时日,我叫人送些礼品去你那里,到时一并给了,再来找我。”
姜白曼点头应下。
——
聂千寻与那人的谈话地点这次在暗宫。
座上的暗宫宫主仍是戴着面具,穿着深色玄服。
聂千寻不懂,他上次在南翎已经被自己拆穿身份,已经见着了他的脸,为何还是这般遮遮掩掩,许是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吧?可是又一想,这人哪来的不好意思?淡淡一笑,被自己否决。
南翎亲王名公仪骁,南翎国主常年身体抱恙,一应大小国事交由心腹臣子处理,公仪骁渐渐独揽大权,培养一众亲信,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只是这南翎国主是真‘抱恙’还是另有所因,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是暗宫宫主也好,是南翎亲王公仪骁也罢,跟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看到聂千寻嘴角的浅笑,在面具后的公仪骁面色一动:“因为喜事将近,才这么开心?”
聂千寻知他指的是夏怀瑾,隐了那抹笑,道:“东华帝似乎对我开始起疑了。”
公仪骁道:“似乎?”
“还不确定,所以是似乎。”顿了顿,“他把彭双英手下的兵交给了我。”
公仪骁点头:“安抚之计。”打个巴掌给个枣,被聂千寻看出自己对他的怀疑,再给个不轻不重的兵权。
“杨沛一众人等被揪出,前廷里不干净的人员尽数被拔除,平、安二位亲王安插的人也被拔了许多,东华帝择日要前往临硕宫。”聂千寻简洁扼要地将重点列了出来,神色平静地复述着。
公仪骁看着他,道:“平、安两个亲王心里必定不快,东华帝没认为他俩有多大的能耐敢反,所以安心地去临硕宫修养。但以东华帝的心性,必定要在锦华城留守大批军力,万一平、安两位哪位按捺不住,锦华出了事,正好就地正法。而你,就会被留下来,作为镇守的其中一支力量。”
聂千寻默然听着,神色依然十分平静。
公仪骁继续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趁热凑这个热闹?”
聂千寻道:“你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
公仪骁笑了两声:“方才我见你一直神色淡漠,暗道我亲子长大了,知道以大事为重了,现在你这话一说......”又笑了一声,“还是那个刺人的调。”
聂千寻没有理会他这话:“你怎么肯定平、安两位亲王一定会有所动作?”战事残酷,他不想轻易挑起战火,只是以四国表面平静、私下暗潮汹涌的状态,离这一天也不远。话语中有不忍。但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人有一百种方法让平、安亲王造反,或者假装造反,自己那一问实在多余。
公仪骁看了他一眼,也像在无声地说他这问题问得有失他一向的水准:“我自有办法。”
果然。聂千寻不知他多年来想在东华寻的到底是什么,他苦苦搜寻的东西果真有那么重要,连国土都比不上?就连攻东华都是为了逼出那个东华的秘密。
说别的已经没用了,聂千寻又垂下眼帘:“什么时候?”
干净利落,没有赘言,这个状态才对。
公仪骁道:“三个月后,”深看了眼聂千寻,语调轻松,“送给我嫡孙的大礼。”
聂千寻眸中飞快地闪过愠怒,眸子闪了闪,没有出声。
“北国那人也要注意。东华这事想来北皇那边也都摸了个清楚,没准也在蠢蠢欲动。此次行动要是能够结盟最好,”公仪骁‘呵’了一声,“那老东西不会有便宜白不占。”
怀瑾怀孕的时间不对,按照正常分娩来说,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可是之前他们演了一出戏,按照戏中情况,胎儿的月份被改小了两个月,等孩子出生后,还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
见他没什么话说了,便转身出了暗宫,甲亥在暗处跟上聂千寻的脚步。
不管是谁,动了她母子二人,眼中闪过狠意。
从无人之境走到喧嚣的大街上,看见静候在远处的马车,面上冷意消失,脸色迅速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