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部州,西北岸前,因着临近海岸线,这里大多居住着渔民,以捕鱼为生。
“卿卿,你别乱跑,当心掉海里去了!”
“娘,我知道啦!”
八岁小姑娘正在海边拾贝壳,光着两脚丫子,扎着两麻花辫,穿着麻布衣,卷起裤脚,撒着丫子到处跑,那片海滩上,尽是她的脚印,深深浅浅。
六月的天,情人的脸,说变就变,海风吹起她额前碎发,湛蓝的大海波涛汹涌,乌云渐渐笼罩大地,大风呼呼的刮,捕鱼的船只都在回航,小姑娘眯着眼,朵朵浪花中似乎有一个黑点在移动,是什么呢?
“卿卿,快回来,刮大风了,要下雨了!”
“哎,娘,就回来!”
小姑娘顶着大风往回跑,一道闪电劈下,她吓得一个哆嗦,加快了脚步,天上雷声轰鸣,震的耳膜疼,海浪翻滚落地的巨大冲击声混杂着雷声,风声,搅的一片混乱,然而,她却隐隐捕捉到一丝叫声,那是,不属于人的。
顶着强风,她硬生生转过脑袋,正瞧见一艘竹筏被海浪冲击上岸,潮水退去片刻的时间,她看到一只猴子,浑身湿透的猴子!
她着了魔,想也不想调头就逆着风往回跑
“卿卿!”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她置若罔闻。
再加把劲,就要够到了,十几米的距离,恍若隔世,但似乎老天爷也在帮她,又一个冲浪,那猴子,直接送到她脚边,已经晕过去了。
小姑娘一把抓住猴子两条胳膊,瘦弱的身躯隐藏了巨大的力量,她把与她差不多高的猴子背在身上,顶着狂风,闪电,雷鸣。
磅礴大雨倾斜而下,一颗一颗豆子似的打在身上,生疼,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了她
“阿爹,救救它”
男人不由分说,扛起一人一猴,家去了。
“不跳了,好吗?”
小猴子歪着脑袋,四脚着地蹲在木板床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继而竟然口出人语
“不跳了,好吗?”
“哈哈,咳咳!”
小姑娘被它这举动逗笑了,苍白的小脸也有了血色。
因着那日的雨,她得了风寒,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如今三天过去,脸色白的吓人。
屋外结网子的妇人听见咳嗽声忙进来
“卿卿,不舒服啊?”
那常年劳作的粗糙的手在洗的发白的衣服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去探那女孩额头的温度,高的吓人
“怎么这烧还不退?”
妇人掖了掖被角,安慰道“你阿爹和哥哥出去打渔了,等拿去镇上卖了就能给你请大夫,啊”
女孩摇摇头“不用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说什么呢,不吃药这病哪好的快?”
女孩抿抿唇,不说话,妇人以为她又困了
“你歇着”
继而对猴子道“出去玩”
“娘,你让它陪陪我吧”
妇人一脸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自个儿就出去了。
妇人走后,女孩似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猴子说
“哥哥肯定会拿钱去给我抓药的,青荷姐等了他这么多年,聘礼都下了,唉,都是我不好,不该生病的。”
她声音很轻很轻,一丝游线般,若有若无。
小猴子安安静静蹲在床边,一直盯着女孩,她转过头来笑道“你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想。”
小猴子突然伸出猴爪,女孩顿了下,没有动,猴子修长的手指,同人一般,指腹轻轻抚过她额间,那里有一朵青色莲花,恰有一片花瓣微微盛开,它好像,曾见过。
女孩触碰到它的手指
“我出生便有了这胎记”
“胎记”
这是猴子第二次在她面前说话
“你是鹦鹉吗?还学人说话?”
“求仙!求仙!”
它嘴里叫嚣着,女孩震惊之余忙倾身捂住它嘴巴
“嘘!不要说话?”
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会被当成妖怪打死的。
因为太急了,她倒在猴子身上,从床上滚下来,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小猴子被压在下面,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动了动身子,女孩忍着痛,强行想要从地上站起,重心不稳,刚爬起来,摇摇晃晃又要倒下去的样子,猴子十分人性化撑着她,忽然一把横抱起她,像抱幼崽般把人放床上去,女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真是一只猴子?不是妖怪?
即使是妖怪,也是一只好妖怪,她说服了自己,安心躺在床上
“以后不要说话,好吗?”
她缓缓闭上眼,沉睡过去。
夜里三更时分,所有人都在沉睡中,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啊啊啊!”
小猴子颤抖着,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床沿边的鲜血是开在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死亡,从来离的这么近。
“不、不要怕”
女孩气若游丝,却始终微笑着,微弱的油灯在黑夜点亮,妇人看清了床上几乎已经听不到呼吸声的女孩,再也绷不住
“卿卿!”
“娘”
她声音那么轻,那么轻,像来自遥远的天边
“不哭、不哭”
女孩被葬在渔村后面一个无名的小山坡下,只有一块无名碑,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在墓碑上刻字,甚至不能有一个葬礼,只是草草埋了了事。
只是,那只猴子,在女孩死的那个晚上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村里的人骂它无情无义,却无人知道,几日后,山坡下的小坟堆前,摆满了野果子,一只猴子,在那儿待了三天,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