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袁灵均点点头,张武却有些慌乱了。
经过小翠、张武外祖的死,袁灵均终于明白,这一路除了面对妖魔鬼怪,最重要的便是面对这一路的暴徒。他与张武虽学了些功夫,可到底是抵挡不了这些暴徒的。若往后还要遇到今天的这样的事,张武不能随意动用功法,若等他这躯壳真的不能用了,二人行动更会有诸多不便,而他只会些功夫,对待不会武功的寻常人倒是还能挣扎一二,若真遇上官兵或是其他有武功的人,只怕要等张武广开杀戮,才能救二人一命。到时候张武怕是没等到寻得修仙之法,便要被天罚之雷屠杀,自己又怎么可能看着张武去死?说到底,若不是有他拖累住张武,张武怕是早已到了这王庄,外祖二人也不会惨死家中……
况且经过了外祖二人灵魂的洗涤,他突然觉得,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只要心怀苍生,为了这天下苍生,又有何不可?白须道人说的没错,外祖父说的也没错,世人这般苦,不过是不能修道罢了,若以他一人换得百姓平安喜乐,天下免除战乱,又有何不可?
“阿均,我,我不过突发奇想罢了,我见那臭道士鬼气缠身,以他浑身的死气,定然不能修习正统道法,可……若你真修炼了我的功法,回头不能再修习道法,你不还是会误了你师门传承?”
袁灵均闻言,想到那一夜梦中白须道人的再三托付,终究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又想到小翠的死,若真有一日,死在他面前的是张武,他到时又该如何自处?“阿武,你教我吧。”
张武愣了愣,他知道袁灵均自打那日醒后,便将修道飞升放在了首位,可如今修习妖术,兴许不能再修习那《推背图》副册中的修仙之法,以人修习妖术飞升,定然难上加难,他不知道袁灵均为何突然下此决心,又小心的说道:“那,那你若学了这个,兴许便不能修炼副册上的功法了,况且以人修习妖术,每每境界提升之时定然极难的。你在想想,我,我去看看王婶子……”
张武说完,便向厨房走了过去。
袁灵均苦笑一声,站在原地,看着张武外祖的两个尸体,心中更是悲凉。袁灵均暗恨自己怯懦,虽然冲口而出的刹那,仿佛坚定了信念,随着外祖二人的传承,看尽了人间冷暖,可他想到师父、师兄们,是如何都不能坚定的说出让张武教他妖术的。
五日后——
袁灵均与张武早就上山寻回了马车,两匹骏马拴在马厩里,大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袁灵均与张武两人。平日里,只有王婶子会过来送些吃食。王婶子的男人也将张武的书信带给了张老爷,张夫人得知了张武外祖的死,当时便动了胎气,过了三天才产下一子。
张老爷原本想带着夫人偷偷来庄子里寻袁灵均与张武,可如今张夫人刚刚生产,定然是无法上路的。张老爷又准备了不少吃的用的派人送到了庄子,袁灵均与张武将东西留下,终究还是将人劝了回去。
张武在附近的山上寻了个风水宝地,将二老葬下。村子仍旧笼罩在浓浓的悲伤之中,暴民虽走了,可留下的创伤,却不知多久能过去。
袁灵均与张武准备避过了风头再从王庄出去,二人又过回了从前在张家的日子,每日在房里看看书,偶尔出去走一走。自那日之后,张武就再也没向袁灵均提起修炼妖术的事,袁灵均也只字不提,只是每天早上,袁灵均早早的起床后,都会发现张武盘腿坐在屋内修炼功法。
张武不爱笑了,两个人的心里沉甸甸的,不过几日,四个人因他们而死,他们仍苟活在这世上。袁灵均又想起了那日白须道人所言,生而为人,为何这般苦。
袁灵均又想旧事重提,可张武像是要避开他一样,每每说到修习妖法,张武便又躲到一边,盘腿修炼起来。
这日,袁灵均与张武像往常一样,缩在屋内看些道家典籍,王婶子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屋内,看到二人还在看书,摇了摇头。“两位少爷,你们用过饭,也出去走走吧。”
袁灵均抬起头,看向王婶子。王婶子没念过书,虽不知二人每天在看什么,可看着往常活泼好动的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内看书,她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两个老人在王庄也是乐善好施之人,如今二老就这样去了,村里的许多人家,也常常偷偷给她送些吃食,让她带给袁灵均与张武。可她看到二人终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想了几天,到底还是想劝一劝。
“婶子,我们……我们想再看看书。”
可王家婶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二人的书都收成一摞,又拉着袁灵均与张武走到小桌前坐下,劝慰道:“婶子知道,你们两个看了老夫人他们……可你们这样,他们走得也不安稳,你们呐,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好好的孩子,成日拘在家里怎么行?”
袁灵均与张武点点头,王婶子到底照顾了他们这些时日,他们也不忍让她担心惦记。用过饭后,二人还是出去走了走。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附近的小溪边,像往常一样,坐在溪边,看着河对面村子里的姑娘在溪边洗衣玩耍。看着那些男孩跳进河里摸鱼。若是往日,他二人也会跟着一起下水,捉几条鱼来烤,可今天,却怎么也不想动那心思。
袁灵均与张武躺在草地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阿均,你说咱们娘生了小崽子,一时半会也不能来庄子找咱们了吧。”张武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天,淡淡的说道。
“应当不会来了。”
“不会来也好,若她真来了,我怕我又舍不得走了。”
“你不是要做大侠?怎么又舍不得走了?不是说咱们一起降妖除魔的么?”
张武笑了笑,“阿均,咱们翻了这么多天的书,也没找到那地方在哪,莫不成真的要大江南北寻个遍?”
袁灵均想了想,歪过头看向张武,“若有可能,咱们还得去趟宫里。”
“宫里?”
“各地各处的地图,想来宫里才有,若咱们一寸一寸找遍这中原大陆,我又不是修仙之人,或许没等咱们寻到,便要死了。你不同的,你是妖修,有悠长的寿命,若你不教我妖术,咱们也只有偷偷进宫这一条路了。”
张武坐起身来,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掉到了身上,“阿均,你疯了?就凭咱们的修为,进宫?怎么可能……”
“那你就教我妖术啊!”
“我……”张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又闭上嘴,赌气的躺下。
过了好一会,张武才开口,轻声说道:“阿均,我只是,不想你和我一样,被别人说成是妖孽。我没得选,生下来便是灵龟,开了灵智化作了娘亲的孩儿,可你不同,你生来便是人,本就比我们妖要高贵,若不是我任性妄为,胡乱动用功法,你也不会乱了真气,一身道法尽毁,被妖气缠身。我只是想,若真的有一日能去了你这身妖气,让你重新修道便好了。”
“阿均,可你知道,若是你修习了妖术,成了妖修,这一身妖气便真的会融进你的骨血里,到时候,你便真成了妖,若那《推背图》的副册中,没有更改之法,到时,你又该怎么办?”
轻风拂过,张武的声音虽小,可字字敲在袁灵均心上,张武说完,便安静了下来,周围只能听到女子的笑闹声,还有几个孩子玩水捉鱼哗啦哗啦的声响。袁灵均想到白须道人,想到张武的外祖,终究坚定了信念,咬咬牙,道了声:“我不悔!”
“那我教你!”
二人坐起来,相视而笑,这时,突然听到对面的几个女子,唱起歌谣,玩水的孩童不再打起水花,也跟着静静的听着,那几个女孩,仿若在教另一个女孩唱歌,声音极慢,一句一句的停顿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女孩,看样子不过十几岁,模样乖巧可爱,表情极为认真,她身上的衣服虽是旧的,头上也只是挂着一些彩线作为点缀,可还是难掩姿容俏丽。
那几个女孩唱完,好像在和对面的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清清嗓子,开口唱出一个字,又像是害羞一般,对岸的女孩哄笑出声,几个人又说了两句,女孩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羞赧,挺了挺纤细的身躯,开口唱起歌来。
袁灵均与张武本就站起身,想离开溪边,可身后,传来了那女孩清灵的歌唱,一首山间小调,竟被她唱的格外好听,张武与袁灵均听到那声音,像是被定住了心神,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那女孩。
那女孩依旧羞红了脸,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潺潺的流水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好像都成了这首曲子的伴奏,不一会,周围的树上落下几只鸟,随着那女孩的歌唱,也跟着一起鸣啼有声。
不消片刻,周围的树上落满了鸟雀,它们跟着那女孩的声音,一起轻声唱着,袁灵均与张武看着这一幕,却觉得这些飞鸟就该为女孩伴唱,丝毫察觉不出任何异状。那女孩一曲唱罢,周围的人像是没回过神一样,她通红着小脸,低下头,却没有看到树上的那些鸟对她低下头来,远远望去,像是叩拜一般。
袁灵均与张武二人虽沉迷在这曲子中,可一曲罢了,他二人还是清醒了过来,他们二人在河这边拍着手,河对岸的女孩们终于回过了神,一起七嘴八舌的夸着那个姑娘。那姑娘低下头,浅浅一笑,捂着脸,拿起洗好的衣裳,向林子中跑了过去。剩下的女孩们一哄而笑,也拿起东西追了上去。
袁灵均与张武对视一眼,袁灵均看了看那女孩离开的方向,轻声道:“阿武,明日得了空,咱们去隔壁村看看。”
“怎么了?”张武扭过头,看向袁灵均,却看见袁灵均思考着什么。
“你方才没看到么?那些鸟都围着她,若是普通人,不过唱得再好,又如何能引来百鸟?阿武,你说她是不是也是个妖修?”
张武刚才也沉迷在那首曲子里,丝毫没注意到那百鸟,如今听袁灵均这样一说,也发现了不对,“我方才没有注意到那姑娘是不是妖,可以我的修为也被迷惑其中,她若真是妖,想来修为要在我之上了,阿均,咱们明天去看看,说不准还是个机缘了!”
袁灵均点点头,二人见溪边的人都散了,也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二人刚回到村子,还未将身上的衣服换下,突然听到王婶子的慌乱的敲门声,袁灵均赶紧过去看看,便见王婶子一脸惊恐,高声道:“那群暴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