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大院里,是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左右对称,中间一条宽阔的石板走道。
屋舍前的空地应该是晾场,用竹竿支起来了许多架子,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在风中飘动飞扬的棉布。
薛暮晨指着左边的一间大房子告诉卫窈:“这一排都是染房,左边的这一间是普染房,染料由山中的赭石,绿矾等有色矿物研磨成粉,染出来的料子一般做各大门宅的下人衣物。右边的房子是精染房,基本选用草染和木染,染出的布料立体感强,纹饰清晰,主要是一些丝绸软缎,后面工序做出来的衣服贴上我们薛家的标牌售往各大衣饰铺子。”
染房中一些光着膀子的壮年劳力在搅动着染缸,胳膊上和腹部的肌肉显而易见,晶莹的汗珠在他们的油黑的皮肤上闪闪发亮,里面有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妇人暂时没了活,坐在一处闲聊磕着瓜子,时不时会瞟上几眼正在搅动染缸的劳力。
染房主管李庆是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单独的隔间里打着盹儿,听见外头几名妇人的叫唤,才赶紧拖着矮胖的身躯向外跑去,恭恭敬敬站在薛暮晨身侧,俯首道了一声少爷。
“李主管,稍后去趟议事厅,我有事要宣布。”薛暮晨说完就带着其余三人往里走。
卫窈才发现衣坊的整体布局,中间是一条十分宽阔,能够供两辆马车自由行往的青石板道路,两侧的瓦房大小,外形一致,不过内部有的因为需要被隔出许多小间来。普通染房的后面是裁剪房,精染房后面依次往下两间都是制衣房,就是将布料加工成成品。
“裁剪房里用来打样,裁剪布料,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差池。”薛暮晨正说着话,裁剪房的主管出来了,卫窈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出来的是位气质如兰的漂亮女子,一身淡青衣裙,年约二十,一头长发用碎花布拢在后面。
“呦,难得这趟来竟然见到了衣坊里的头号美人,华樱设计大师傅,有幸有幸啊。”萧靖见到华樱出来,立即满脸堆笑站出人群。
华樱冷冰冰的,无视萧靖,来到薛暮晨身前问:“公子,可有事吩咐?”
薛暮晨说:“嗯,稍后你去议事厅,我有要事宣布,把绣房主管尹婉玥和制衣房主管蓝菊,也一并叫上。”
“是。”华樱正欲退下之际,萧靖急忙喊住她:“哎哎哎,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我上次都跟你道过谦了,别那么小气不理人啊。”
薛暮晨说:“华樱你去忙吧。”
萧靖好朝华樱背影喊道:“包装仓库的主管王书河别忘了也要叫上。”
薛暮晨无心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说道:“马上吃午饭了,我们先去傍水居用饭吧。”
卫窈说:“傍水居在哪?离这远不远?”不管长途短途,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跋涉了,这一路走走停停的,穿着这样精致的绣鞋走路好累!大脚趾传来的痛觉让她无比怀念撒着个鞋大步流星的日子。虽说即将入秋的太阳并不算毒辣,但这样顶着正午的阳光来来回回的,也热的她起了一身薄汗,黏黏腻腻的,好难过。反观其他三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干净的脸庞上未见一丝汗气,这时的卫窈终于懂得会武功的重要性。
“不远,你看,就是制衣房和包装仓库之间的那幢独立楼房,也是暮晨在这的住处。”在萧靖好心指引下,卫窈顺着各门前牌匾终于看到了傍水居。
一行人便来到薛暮晨的住处傍水居。
薛暮晨吩咐厨房另外做饭送到傍水居来。
卫窈歪在椅子中,放松全身细胞,听萧靖担起了讲解员。
“女装设计大师华樱在陇城极负盛名,她设计出来的衣服款式新颖,简洁大方,深受豪宅大院里的小姐夫人喜欢。多少人高价聘请她去别处,都被她拒绝了。华樱留在薛家衣坊,应该有四五年之久,凭她自身的条件为衣坊招揽了不少新客源。
而与华樱齐名的另一位大美女就是刺绣房的主管尹婉玥,哎呀,就是尹婉蓉的姐姐,枫城尹家庶出的三小姐。后来被尹夫人做主,将她嫁于别人做妾。据说三天两头挨打,想回娘家躲几天还要看尹夫人脸色。在她无处可去时,薛伯母便提议让她来衣坊帮忙刺绣,因为她的秀功在枫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当然了,人长得也好,可比那个小婉蓉有看头。”
“哦,怪不得婉蓉妹妹要说来衣坊探望她姐姐呢。”卫窈恍然大悟。不过这高墙大院里亲姐妹的待遇却因各自生母的身份而相差万里,看来尘世间尊卑贵贱的区别早已融入了世人的骨子里。卫窈抬眸望了一眼书桌后的薛暮晨,一时间五味杂陈。
天晓得他们这对尊卑组合能撑多久啊,心累。
南宫绫说:“在怎样耐看也是别人的妻妾。”
萧靖扶额:“我怎么每次听你说话,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完了之后又感叹:“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多才多艺,只因为是庶出,就此埋没了她一生的幸福,可悲呀,可悲呀。”
悲伤逆流成河的萧靖,被南宫绫在心里狠狠讥笑了一把。
望着正在查阅记录簿子的薛暮晨,南宫绫问:“真想不到,薛公子身边净是些才艺双绝之人为你效力,就连这衣坊里都藏龙栖凤。薛公子你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商人吧?你究竟是何人?实力强大到竟然能让沧海阁的阁主逐我出门。”
“我强大到你不可思议。”薛暮晨抬起头,面无表情定定地看了一瞬南宫绫,继续道:“对我,我不要求你有手下败将该有的服输姿态,但是,同我说话,该有的尊敬礼貌一样都不能少。”他的语气平静淡然,但是萧靖在他那双幽深古潭般的双眼里看到了彼此起伏的波动。
萧靖心里骂道:这蠢丫头,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过去的茬提他作甚?
另一边坐在椅子里的卫窈,正闷头喝着冰镇果汁,无心听他们的说话内容,因为她心中有一团乱麻在疯狂滋长着。
萧靖见她发呆,就随口问了一句:“衣坊里就数刺绣房和制衣房的女工最多,卫窈你的女红刺绣如何?这个我觉得天下间的女子应该都会吧,只是手法巧不巧的问题。”
噗~
卫窈刚刚喝进嘴里的果汁一瞬间全部喷了出来。
在三双神态各异的眼神注视下,卫窈不紧不慢的擦掉嘴边的果渍,幽幽叹息道:“哎,不瞒各位,我来世间走一趟纯粹就是凑个数,混吃等死的那种,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技艺,没有。以后若是遇到各种文艺活动,萧靖,暮晨,我提前声明昂,我是不会参与的。”
南宫绫咯咯直笑,什么混吃等死,那不就是饭桶吗,这个卫窈姐姐也太有意思了,废柴还废的如此理直气壮。
薛暮晨竟然也笑了两声,萧靖忍住笑意,怕她会越来越哀愁,连忙安慰她:“别叹气呀,即便是凑个数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个数,别人都会,就你不会,那才显得你与众不同。”只不过这样的安慰听起来异常苍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萧靖便识趣地住了嘴。
“哎,你们呐,难道没听说过笑人不如人吗。”
就在这时,衣坊里的大管事李仁松走了进来:“少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