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罪责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更新:2019-08-09 19:51      字数:3528

如果人从万丈高空落入尘埃之内,那么一具鲜活的躯体,会变成什么样?这样的事情,或许连他都不知道罢?少女怔怔地想着,她只觉得这样的过程,来得实在晚了些。

而后,她仿佛听到“咔擦”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存在了。

待得秦二再醒来之时,自己已是处在了一道巨大的门户前。

身后是黑暗的窄道,她隐隐约约记起,自己仿佛便是从裂隙的另一头缓缓步来,她抚摸了一下自己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那些竹枝在自己的身上刻下的痕迹,已经一一离去。

她却遍体生寒,孤竹不在了,她喃喃地念叨。

她往身后望去,只见得一条通路内,已是满是不同的窗户与大门,这些门户之内,不断如走马灯一般播放着她的影子。

有沙漠中的她,亦是有焰火之下的她,无数的少女都有着与她相同的侧颜。

她伸出手去下意识地试探了一下其中一道窗户之内的景象,那镜中的少女,亦是如同她一般,将手指微微曲起,那不知在何处城中,群星缭绕,她便站在他的身侧。

秦二看着镜中的自己,张开五指,轻轻触碰在了少年人的脸庞之上,他的皮肉却是与她的指尖一般冰冷。

孤竹低下头,凝视着少女的容颜,似是觉察到了一丝奇异,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少女的手掌,秦二却抽回了五指,从镜中离开了那一处甜蜜的风景。

她看着镜中的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她将手掌抽离,也仅仅在那个镜面之内,好似点入一滴水珠,涟漪渐渐扩散开去,最终又归于平静。

她学着那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坐在了这黑暗通道里头,这里的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般,她望向这些有她又有孤竹的景象。

但那青衣人的话语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确实大可与从前一般,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回到那个三岔路口,将孤竹与酒客狐他们往通州引去。

只是吉州却是无药可救,最终会化作一座死寂之城,不仅是老幼妇孺,也不仅是那些兢兢业业在人世之间修炼术法的方士,一夜之间,被杀尽死绝。

而那翻涌的尸潮,则会遗祸漠北,到时候不仅死伤的是一城之人,盘州也好,亦或是别的城镇也罢,恐怕都要受其牵连。

等到中原道门假惺惺地来收服这等灾厄,恐怕燕云十六州都要折损过半,她虽是不喜秦府这般占山为王的行径,却是无法对眼底这番变故坐视不理。

更何况,孤竹虽是强大,但终究这道门之内也有克制他的法器,这无疑都似是一丝丝阴霾,漂浮在了少女心中。

好在此处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变数,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往身后看去,看到最初的那扇门户,里头有那么一座黑庙,灯火之前的她,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如今,她却畏惧不前,她苦笑着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

忽然她觉察到了一丝震动,似乎地底有一条被困住的虬龙,如今醒来,正奋力挣扎一般,她看到此处狭间,那些门户剧烈地摇晃起来。

头顶不时有巨石滚落,砸在少女身边。

“被这些石头砸上一下,恐怕即便能再回到过去,恐怕也是残缺之身了。”少女没来由地想到。一颗巨石“砰”地一声落在他的身边,飞溅而起的碎屑,溅射到了她的脸上,顿时血流满面。

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上却传来一阵蕴热之感。

那些门户被震落在地,那些美好的画面也都一一自门户内谢幕。

而少女却忽然觉得,自己那一言不发望着四角天空的十几年,却不如那跌爬滚打,死去活来的一两天。

这世间自有福祸吧,少女喃喃地念道。

如今这黑暗的通路里,已是摇晃异常,她扶着山壁,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不时有不知名的物件落在她的身旁。

她却无所畏惧,她走到了那道大门之前,只见得她的面前,有一个头戴兜帽的老人,若隐若现。

她双手握住门框,见得那老人眼底的一抹绿油油的光亮,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通道已是东倒西斜,一面墙壁倒塌了下来,她似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虫,往她身后扑了过来。

她一咬牙,往门内纵身一跃。

秦二只觉得手臂之上,一股灼烧之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大风,将左手的薄纱吹起,那炙热的纹路,又添上了重重的一笔,那狰狞诡异的画面,似是清晰了几分。

像是一只巨大的圆盘一般,离奇异常。

只是如今秦二已是顾不上这么多,她只感觉到一阵目眩。

身后传来通道崩塌的声响,与那巨虫发出的咆哮声。

可秦二一概不知,似是陷入了一场长梦。

待得她一睁眼,只见得面前正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旁正站着那丰神玉秀的少年人,而陈七也与石苏站在不远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酒客狐像是被孤竹踢得老远,正掸了掸屁股上的砂石,似是在说些什么。

她好似听不到什么声音,一阵耳鸣包围了她,可是她顾不上这么多,她转过身子,一把抱住身旁正一脸严肃的孤竹。

双手紧紧地将他箍在怀中,一点都不肯放手。耳旁似是传来了老狐狸的讪笑,与怀中少年的不自然地咳嗽声。

她只觉得怀中人,抽出了一只手来,轻轻拂过了她的脸庞,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眸。

“你怎么将脸上划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忒得不小心了。”说罢,少年从衣衫中取了一张手巾,细细为少女擦去脸上的血迹。

只是不知为何少年的脸庞与面容,一时之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而她只是静静地逗留在他的怀中,一步都不想挪动。

身后却传来了老人的轻咳声,她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却正对上那老人的眼光,不知是否是错觉,一旦知道了此人的真身。少女眼底尽是那个轻佻的少年的身影。

那老者对着秦二打量了许久,轻声说道:“恐怕前路出了祸事了罢。”言语之时,老者的眉目低垂,语气却是有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少女只觉得身后似是有冷汗留下,而少年则放开了秦二说道:“老人家,莫要危言耸听了,占星之术,我也算是初通一二,你所言却是不准。”

老者却不为少年所动,只是悠悠地望着秦二说道:“只是之后,你又将如何抉择呢。”

这一句话,似是一下子少女自云端拉回了现实,那些历历在目的惨状,在少女看来,不由得双腿发软。

身后的少年也似是发觉了少女的不对劲,一把扶住少女,止住了她的颓势。

却是大声对老者说道:“孤敬你一方老者,所说之语,亦是好心,只是如今还是如狂犬乱吠,不知你是何居心。”

那老人却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阁下若是知道鄙人所言,俱是好心,便莫要辜负了鄙人这一番心意,如今群星之事,已然告知,何去何从,则交由你手。老朽,便不在此处,污了各位眼光了。”

说罢,又扭过头来,细细瞧了少女一眼,笑着说道:“秦小姐,下次,你我莫要在此处相见了。”

秦二望着他抿住了嘴唇,那人见她并不答话,面色惨白,已是将其中变故,想的透彻,哈哈一笑,往盘州行去。

空余下,秦二面无血色地靠在孤竹怀中,与一群摸不着头脑的旅人。

孤竹若有所思地望着秦二,嘴唇动了动,却不曾多言,他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石苏喊道:“石苏与陈七且将马车领过来,这老者危言耸听,不可轻信,仍是往吉州去罢。”

说罢,一把把秦二横抱过来,往车上走去。

少女此时却挣扎着从少年身上翻了下来,她一下子落在砂石之上,磕得□□在外的膝盖生疼,只是此时,她咬着牙,对着诸人说道:“不能去吉州!”

这声喊话却是极大,搞的原本各有动作的诸人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面带不解地望着少女。

石苏却是眼尖,只见得少女的膝盖破了一大块,正不住地往外流淌着鲜血,他忙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也不顾少女如何作想,认认真真地包裹了起来。

这一动作却是弄得秦二一下子忘了接下来说些什么好,反倒是面前的少年脸上顿时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你莫不是信了那方士的鬼话?若是过通州,再转道洛城,其中变故诸多,你某不是不知?”少年人的语气,以近乎训斥。

要是往日的少女恐怕便是要缩成一团,不敢再言,也不知为何,不知这少女从何处来了勇气,此番高声说道:“那方士所言,恐怕有什么阴谋,正是因为吉州有所险处,所以他才这般危言耸听,唯恐君上不去!”

少年“啧”了一声,面上倒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却无表达,只是示意少女继续说下去。

“这老人恐怕用的便是激将法,若是不曾想错,这老者已是在吉州布下天罗地网,搞不好,便是与那帮子臭道士一并联手,等咱们自投罗网咧。

即便这老人所说是真,通州城中,恐怕也有难缠的敌手,不过,料想君上也不会有所畏惧吧。”

酒客狐却说吊儿郎当地走到少女身旁,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你这不也是使得一手激将法,还不如那老头儿来得高明咧。”

这话,却是落在孤竹耳中,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这激将法,孤王便是吃了,陈七,调转车头,咱们往通州城去!”

一旁少女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为何,脸上却无半点喜悦,甲申看在眼里,一口烈酒下肚,望着漫天风沙。

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