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尚志没有久等,日头才略略倾斜,邵天宜也毫无意外的通过了比赛,让二人惊讶的是,郝明月亦踏着轻快的步伐从赛场当中撤出,来到二人面前。
郝明月笑眯了双眼:“两位大哥动作迅速啊,不过小弟也没差多少吧?嘿嘿。”
“是未曾想到……”万尚志语气微微惊疑。
“喂喂喂,”郝明月察觉出他的情绪,不由带了少许恼意:“可能我的确太过追求创新而稍微的忽略了那么一点口味,但你也不能这幅表情,你是在质疑我厨艺上的基本功啊!怎么说我也是随师傅学厨十几年了,还能没点手艺?”
尴尬笑笑,万尚志否认道:“瞧你说的,你创新的那拔丝牛肉和清爽土豆泥,味道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郝明月双目亮起,喜道:“万大哥当真爱吃?那可极好,要知道懂得欣赏我手艺的人可不多,不曾想万大哥便是其中之一。”他扭头看向主席台迷糊的鹤依浓,又道:“正巧我师傅回来了,今晚咱们再去小厨房,我给你做我新研究出来的香蕉炒蛋,哈哈,香甜软嫩,味道一定很好,万大哥你有口福了!”
“……”万尚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怎么就嘴欠提起这茬呢。看着邵天宜幸灾乐祸的表情,万尚志心底冷哼,怎能独我受苦而饶过你,便道:“我说天宜兄,既然二月兄弟盛情邀请,我们如何也不能推辞啊,也算为了庆祝你我三人今日比赛的顺利通过。”
邵天宜怎不知他那些卑劣的小心思,当即冷漠拒绝:“我便不了,若要庆祝你们自去吧,我要回房休息。今日仅才过了初试,以后还有复试、今年新加的正赛、半决赛、决赛共四场,若要庆祝,不如等在决赛中取得好成绩时,现在庆祝算是什么。”
万尚志笑得莫测,左右看了看人,靠近邵天宜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天宜兄,我说你真的不去吗。如果我没记错,从昨晚到现在你就没吃什么东西吧,咱俩的银子可都在一路上给败坏光了,你若不赴这鸿门宴,敢问你吃什么?”
邵天宜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万尚志,眯眼察觉四下无人,便偷偷地从怀里取出两个大萝卜,不过让近身的万尚志看了那么一眼便立马将之塞回怀中。看着嘴角抽搐的万尚志,他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够狠。”万尚志咬牙切齿。
二人身后的郝明月对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深表好奇,不由钻挤到二人中间,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兴冲冲地问道:“两位老哥在唠什么呢,有什么事要办吗?”
“额,没什么,没事。”万尚志两人异口同声道。
“既然没事那可太好了。”郝明月笑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小厨房吧?正好可以多呆些时间,也不浪费银子。”说完,便率先向厨师协会内里走去。
万尚志瞧了一眼郝明月的背影,冷眼看邵天宜,恶毒地低声诅咒:“吃多萝卜好放屁,祝你今晚臭屁连连,熏暖你的被窝。”
晚霞当空,终归缓缓斜阳落幕。万尚志终归是揪了邵天宜陪同他一起承受晚餐上的痛苦,奈何,仿若是因为下午的那句夸赞,郝明月竟单单逮住他来品尝自己创作的新奇食谱,又用着殷切的目光渴盼着万尚志的评价,倒叫万尚志语塞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邵天宜倒是再次幸免于难,一旁好吃好喝地享用着万尚志和邵天宜自己的手艺,时不时趁着郝明月不注意,向万尚志报以同情地嘲笑目光。
好在灾难终究会过去,宴尽饭饱后,万尚志捂着肚子,表情一言难尽。苦逼的看着带着腹黑笑意的邵天宜,忍不住一拳锤了过去:“笑什么笑,呕……”
“快把你藏的那两根大萝卜给我,”吐过后,万尚志虚弱地抚净额头的汗水,惨兮兮却逞强般地,说道:“你晚上吃那么多,到明天中午也饿不到,快把那俩大萝卜给我垫垫肚子。”
邵天宜好笑地挑起嘴角,随后从怀中掏出那两颗大萝卜递给万尚志,看着后者饿虎扑狼一样地抢走,心底一动,不由轻嗤道:“吃多萝卜好放屁。”
萝卜都经由厨师协会洗净放置在赛场,是以万尚志擦也没擦便直接啃下一大块,连皮和皮上的须子也没管,大口咀嚼着发出脆生响便咽下了肚。突然听闻邵天宜此言,不禁想起这句话是下午那前自己用来嘲笑邵天宜的,顿时红了双脸,打了个哈哈一溜烟便道了告辞,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噗。
噗噗。
咕噜咕噜噗。
夜半,万尚志房间内连连传出声响,时而沉闷单调、时而尖锐急促,调调不同,却交接杂织奇异地生成一曲美妙地声音,仿若歌曲一般。
次日,万尚志上嗝下噗,一脸憔悴地推开了被人敲动的房门。郝明月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外,一见万尚志的状态,笑意止住了几分,转而一脸担忧地道:“万大哥原说自己认床我还不信,这一连数天都神情憔悴萎靡,显见的没休息好,我终于是信了。万大哥可还好?这种精神状态会不会影响你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啊。”
万尚志幽怨地看了看郝明月,在对方察觉到自己幽怨情绪的前一刻又将情绪全数收回,独留一声叹息。认床妨碍不大,反正那是我瞎编的理由,可是若能不吃你做的东西,我的精神状态便能瞬间恢复。虽然哀怨至极,但万尚志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将这些话当面说出去,郝明月是个好孩子,是他所向往拥有的那种人生下的璀璨少年,他不愿摧毁这孩子的快乐。黑暗料理就黑暗料理吧,难吃就强忍着吃下去,总也不会吃死人。
等等,死人?!
想起古致忠费尹所教授的各种食性以及各种食物相克之说,脸色瞬间惨绿,下意识想扣自己的嗓子吐出吃的那盘香蕉炒蛋。
郝明月看着他这番动作,不由疑问道:“万大哥,你...这是要干嘛?”
万尚志抬头目光带泪惨兮兮的,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香蕉炒蛋是昨晚吃的,如今恐怕早就消化,即便有问题他也吐不出来了。更何况,既然食物已经被消化,那必定已经进入了身体各处进行分解吸收,但此刻他还无病无灾的站在这里,想来香蕉炒蛋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思索一番古致忠教导的食性,若是菱角、红萝卜、芥菜、竹笋一同放在饭桌上让他吃,恐怕……思索及此,他顿时惶恐低头瞧了瞧,紧忙变作一个武当中人。
不由回想:古致忠笑得贼兮兮,坐在割来喂马的稻草堆上自己个陷入了半尺,极为舒适地躺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把稻草薅拽,对着万尚志笑道:“好侄儿,温热寒凉你已了悟的差不多,今日起叔叔便正式教你食性学说之内容。”
“想我当年在宫内当差的时候,宫里面的贵人生病了就很是折腾,不愿吃什么苦遭遭的汤药。御医们也真有法子,便想了个‘食疗’的办法,根据经验分辨了食物的性,但也拿不准,便找来御膳房当中有经验御厨一同商量。”古致忠捏着稻草,将稻草全都捋成平直的枝条,继续说道:“便是找来了我父亲。所以我对于食性一说的爱好与探求,也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吧。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什么呢?就是说,食物根据选用食材的不同,也会有不同的性味和作用,御医就是以此特性用食物腥味的偏胜来调节人体气血的阴阳,扶正祛邪,以期‘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所以说,有些东西可不是能乱吃、多吃的。”古致忠笑的邪恶,眯着一双耸搭几层皮的老眼看向万尚志,说道:“你可知,菱角、红萝卜、芥菜、竹笋有何作用?”
万尚志当然不知,便摇了摇头:“侄儿不知。”
“嘿嘿。”古致忠邪笑道:“有本书叫《食疗本草》,其中对于菱角有言:‘凡水中之果,此物最发冷气,人冷藏,损阳……’。”
说到这里,古致忠突然停住,看着万尚志贱兮兮地说道:“后边还有一句话,我这里就不告诉你。食疗本草我房里应有一本,待会儿你去我房里取了,自己翻看去吧。”
万尚志愈发迷茫,冷藏损阳,就是菱角性寒凉,所以有损人体内的温热,那最后一句是什么呢?不由发问:“螃蟹性也寒,食多伤及脾胃肠腹,菱角也是这样吗?”
古致忠嘎嘎在那笑着,笑完才说道:“非也非也。你也别问,我就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看吧,在书里找答案。”说着,他又教训道:“另外,芥菜、竹笋也同菱角是一样的性质。唯独那红萝卜,吃多了会导致人体力衰退,所以食用要注意适量。”
“是。”万尚志应道。
郝明月连连挥手在万尚志眼前,直到他的眼珠顿顿地转动,跟着郝明月的手来回转动。郝明月松了一口气,问道:“我说万大哥,你想啥呢,怎么咋叫你都不理我啊。唉,我知道睡不好觉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床不舒服没睡好,精神都疲惫,注意力都分散了。唉,不若我今晚做些你最爱的美食让你放松放松,也能舒服些。”
万尚志一个激灵,瞬间从残存的回忆中脱出,忙摆手:“不必不必!!不必麻烦了!”
郝明月愕然。
万尚志这才察觉自己激烈的反应,不禁放低了声调,尽量柔和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是说,这些日子天天都由你宴请,实在是太惶恐难受,再不必了。”
“万大哥说什么呢,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请吃几顿饭都不行吗。”郝明月道:“更何况也是我主动请你和邵大哥的,是我愿意的啊,为什么要惶恐呢。”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二人半边身子,二人同时扭头看去,邵天宜面无表情地指指身后空荡的走廊,淡淡道:“复试要开始了,你们不去还要在这儿唠到什么时候?比赛结束吗。”
“啊!”郝明月一惊,顿时道:“我来找万大哥就是想叫醒大家一块去参赛的,却没想和万大哥聊了这么久,险些误了比赛时辰。我们快走!”
复试再没什么仪式,除却坐在主席台上暂时无所事事的评判们,忙碌的还是赛场上的选手、巡视员和评审员,或许还要带上些赛场外围观的群众们以及群众身前维持秩序的士兵们。
三人姗姗来迟,好在队伍还没进场,但还是吸引了众人一瞬的注意力便又被抛下,万尚志却心惊胆战。他注意到昨日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仍站在队伍当中,而且那黑衣人同样注意到了迟到的万尚志三人,在触及万尚志目光之时瞬间扭转回头。
万尚志一阵冷意,因为他方才看到了对方唯独露出的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当中盛满了喜意。
万尚志瞥了一眼郝明月,碰了碰身旁的邵天宜,目光微闪,接着走出队伍到一旁无人的空地当中。
邵天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抬腿跟了上去。
“你看那人。”见后者跟出,万尚志直言道:“那个一身黑衣,连脑袋都罩在斗篷帽子里的那人,我怀疑他是执事门人。”
邵天宜循着万尚志的示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仍旧长龙一般的队伍,昨日里的初始不过是为了筛选出基本功不熟练的新手厨师,是以为争夺厨神争霸赛名次导致质量极高的本次比赛选手,并没有多少在昨日被淘汰,不过十之一二,如今队伍还剩下将近一千人之数。
一身黑衣更何况连脑袋都罩住的装扮在这青天白日且还是比赛中很稀奇扎眼,是以不过一扫邵天宜便确定了目光,待看到那人之时邵天宜也不禁瞳孔一缩,压低了声音:“莫非他们追到我们的踪迹了?”
万尚志说道:“方才我们迟到,那人也看到了我们,我注意到他眼睛里带了几分惊喜。”
邵天宜呼吸粗重了些,脑子急转,很快,他便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不会的。执事门人不会蠢到穿着这样扎眼的服饰来追踪我们,兴许这个人只是面容有碍,所以才这身打扮也未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