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转瞬度日陈军来至 侮辱待之刺客袭击
作者:多啊多      更新:2020-01-18 22:35      字数:4504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浅眠的万尚志忽然被一阵隐隐的地动惊醒。他屏息不动,凝神听着声音,四周静谧无声,除却邵天宜在熟睡时的深呼吸声。但万尚志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压力笼罩下来,耳间陡然幻听一般响起马群隆隆践踏大地,万马奔腾的景象。

一想到这里,万尚志顿时清醒了。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陈国大军,到了。

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感受着愈发强烈的震感且在持续接近,终于,在某一刻震动突然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万尚志从床上坐起身。

“陈军来了。”邵天宜喑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梦中初醒的朦胧。

万尚志也不看他,穿好鞋子下了床,整理一下衣服上不平的褶皱,“估计是到城门口了,隔着这么远我都能听到那处的欢迎声。”

“你要做什么去?”邵天宜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收拾的板板整整,抿了抿唇,掀开身上的薄毯,塔拉着鞋子缓缓穿上。

万尚志回头瞅了他一眼,淡淡道:“凭你我的身份能做什么,就是去看看陈军接受横海郡城的入城仪式罢了。你去不去?”

邵天宜穿鞋的动作一顿,尔后继续了穿鞋的动作:“去。”

万尚志去厨房里打了些水,洗净了手脸,出门在外,总是要保证脸面干净的。也没叫郝明月和费尹他们,昨儿夜里吃过饭,那俩醉鬼便被费文华挨个搬回各自的屋子里去了,如今才不过卯时,约么也没起床呢。

两人收拾整齐,下到一楼,穿过几条走廊到达协会门口,天空虽是蒙蒙亮但还带着些光明之前的暗沉。协会门口的士兵竟然还在,不过值了一天的班似乎极其疲惫,两人正倚靠在协会门口的柱子上,耸搭个头糊涂地睡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呼噜。

万尚志躲在大堂的阴暗处细瞅了两眼,确定那俩士兵睡的正熟,这才挥了挥手,做间谍一般的带着邵天宜轻手轻脚地从协会门口走出。方出了门口,两人摸着黑辨别了一下道路,便往城门那条大路而去,协会逐渐被两人落在身后的黑暗当中。

走了两条街,万尚志忽然停住脚步,皱眉道:“不对。”

邵天宜也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提出问题。

万尚志一挑眉,问道:“咱们从横川而来,所以进门走的是南门。但是陈军是从陈郑边境而来,所以入城进的应该是东门,对吧?我们走错了。”

邵天宜面无表情地向左一转,提步便走。

“天宜兄,”万尚志在后边招呼他:“那条小路是进一条胡同的,应该是死路,要想去东城门,咱们还是绕过这条长街从前面那个路口走吧。”

东城门。

李延寿一身素色衣袍将他裹的严严实实,眉目间的皱纹层层,如同树的年轮一般。他站在城门前,身后跟着一应横海郡城剩余的官吏,这些官员已为他收服且愿意为陈人做事,这才苟且留下了一条性命,皆未着郑国官服,而是各自准备了一套喜庆色彩的衣裳跟在李延寿身后等待迎接陈军的到来。

至于那些不肯降陈,亦或是持剑要替郑国铲除奸贼的官吏们,早在几日前便再没人知晓他们的去向,且再前日里便发现这些官员的府邸似乎遭受匪徒劫掠,阖府无一生者。

远处大军乌压压如同黑云一般迅速靠近,奔至近前百丈处忽而听闻一声乌然雄壮的号角声成曲调的响起,那奔腾的骑兵队伍突然缓速下来,逐渐以小跑的速度向郡城而来,再到不足十丈之时,号角再次响起,骑兵队伍止住了小跑的速度停在了原地,前方一骑兵身后插着两幅飘扬战旗奔到李延寿身前。

骑兵身后挂着的两旗一幅书绣着大陈卫伍左将军黄于越,另一幅绣着大陈镇西兵马大元帅成化。兴许是这两面大旗以及身后十余万大军给的他傲气,又或许是瞧不上面前背主叛国的耄耋老人,他脸上一副倨傲之色,偏头仅是拱了拱手,命令一般说道:“左将军大军已至,哪个是李延寿,还不上前拜接?”

李延寿站在最前方,且其余人等的站位皆围绕着他,隐隐以他为尊,这骑兵出此言,分明是故意无视。

李延寿眼里闪过一抹情绪,他低头拱手还礼:“在下横海郡守李延寿,特携横海郡城大小一应官吏前来迎接大将军的到来,这便上前拜接。”

说完,他放下手低着头便向前走,身后那一帮子数十名的官吏也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

“慢着。”那骑兵突然叫停,指着他身后那些个官吏说道:“左将军岂是谁都能拜见的,那些个芝麻小官就不要上前了,耽误了时间也污了我家将军的眼。”

这个世界上无论在哪里,犯了任何让人指着脸唾骂的罪过都敌不过一个罪名最让人厌恶、痛恨、瞧不上并连与之交流都会引以为耻。

叛国。

黄于越治军很是严明,这点源于他父亲自幼铁一般纪律的教导,是以他的麾下是陈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也是继他父亲意志报国投军后,着手重建的大陈传说中的精锐——太阿军。

骑兵为自己是个陈国人而骄傲,所以他也愿意为了大陈付出一生,哪怕身埋疆土,也要以魂佑故国,他是个极为优秀的士兵,是以被黄于越选拔出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感激于黄于越的恩情,他一直都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和黄于越提起的几十年前的太阿军人形象紧紧相贴。

他绝不会做让太阿军蒙受半点污点,换做以往,他根本不会对一个老人这般侮辱与挤兑,可今日,实在是难以忍住。

虽说大陈如此轻易地吞并了郑国一郡之地,但他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黑心肝的人,能如此无耻地拱手将自己祖国一郡之地交于敌军,将保护着他们的几十万郑军诱于包围圈之中。那可是整整的五十二万人命。

所以即便是敌国实力大损,他兴奋之余却仍带着对卖国之人的痛恨与厌恶,是以见面后难忍一肚愤恨,不免恶语相向。

李延寿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众人不必跟随,随即自己缓步向陈人大军阵前行去,毕竟年老又遭接连打击,他的步子缓且慢。

身后的官吏们虽然面不表露,但是心里难免又恼又恨,曾几何时,区区一个阵前旗令兵何敢向他们如此说话?稍有不敬都得被拉下去狠狠地打一通板子。但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路不远,饶是李延寿速度十分之慢也才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那旗令兵早快马回到军阵之中,落于前方为首之人的身后而立。

大军旌旗飘扬,天色本就白光初露,又被遮蔽的阴黑。李延寿低着头缓步向前,前方密密麻麻的马蹄相交相杂,一眼看到的尽头亦是棕黑的马蹄。他敛下眼皮,再向前走了两步,便瞧见了一双与众不同的马蹄静静立在面前。

马蹄四脚为白,再向上便是一片棕红色,再往上低着头的他便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军阵中如此特别的,唯有左将军黄于越一人,便长躬身以行礼,“降臣李延寿,拜见卫伍将军!”

那马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一声啼鸣,便听见一声落地的声音,李延寿瞧见一双靴子快步朝自己而来,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两道温度。

黄于越忙搀起李延寿,真诚道:“李大人何必如此,还请快快起身。李大人献上横海一郡之地,其中淮野、瀚天、焦郡三处军事重镇,此等数十年间也未啃下的一块大骨头,若非李大人,恐怕于越有生之年也见不到它们归之于大陈国土,李大人真是国之重臣!”

“延寿区区一介降臣,万不敢担当重臣之名。只希求皇帝陛下能许臣父子团聚,赐予一处府邸,携妻共子苟度余生罢了。”李延寿低声说道,却是不肯就着黄于越的搀扶起身。

黄于越也未用力,他看着面前这个佝偻着身子在自己面前低头的这个老人,几十年前,他尚初入军伍,跟随的几个将军都曾在这个老人面前吃过数次的败仗,久闻他的威名。可谁能想到,时光迁转,几十年后,这个忠贞于大郑的铁血将军却遭受自己的国家在背后狠狠插上了几刀,如今逼得他不得不低头于自己的面前,也会因此在后世背负上千古骂名。

明明半生戎马,忠肝义胆献君王,晚年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但立场不同,黄于越也只会替他惋惜,却不会为此而怜惜。他变搀为拍,轻轻拍了两下李延寿的肩头,淡淡道:“李大人说的哪里话,依您之功,只怕位不低当朝四尚书,爵不下侯伯。往后,兴许于越还要仰仗李大人提携。快起来吧,咱们在这里站着不是个事。”

“卫伍将军说笑了。将军说的是,此处的确不是久呆之地,降臣失礼了。”李延寿起身,极为小心谨慎地手贴腹部,“降臣迎将军入城。”

“好。”黄于越说着,回身随手指了一个骑兵,“你,让出坐骑,替李大人牵马。”

“是!”那骑兵翻身下马,甲胄碰撞发响,他牵着自己的马走到李延寿身旁,“请上马。”

李延寿犹豫了两句:“这……”

黄于越当即板起脸来,“李大人快上马,莫要误了入城的时辰。”

“那,降臣领命。”李延寿说完,走到马匹侧方,避开了骑兵拖他上马的手势,自己脚点地,以腿部力量支撑身体跃起上到马背。

见李延寿上了马,黄于越回身轻松地翻身坐到马背,随即令下:“入城。”

大军发动缓缓向前,戈矛晃动碰撞发出乒乓铁器之声,旗帜招摇猎猎作响。马蹄沉闷而轻点地,黑压压的乌云向城门口进发,城门前的官吏纷纷退避着让出道路。城门前,李延寿所训练的士兵有一半于此处警戒,但见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虽是用精英手段训练处的精兵,实则仍是没见过大战的新兵,但见陈军携杀伐之气而来,不免心惊肉跳,几分颤抖。

入城前,黄于越拨调身后几个副将走到身前,李延寿于几个副将身后隐隐成被围护之状,黄于越则干脆隐匿到身后的普通骑兵之中。

李延寿见他这番动作,不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情绪。

几个最前方的副将率先入城,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他们一眼便瞧见道路两旁迎候着的百姓,从城门口一直到看不见的路的尽头,心中不由升腾起几分傲气,挺胸抬头,想将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给予这帮郑人百姓看开眼。

咻!

咻咻咻!

忽然几道劲风窜过,身经百战的副将们下意识地偏头、偏身躲闪,几个躲了过去,却有一个副将因着在最边缘四周狭窄不易移动身子而被一支箭射进了肩头,当即痛苦一声嚎叫,但却拽紧了马缰并未让自己跌落到地上。

战场之上,即便受伤疼痛难忍也不要让自己倒在地上,因为一旦倒在地上,不说无以招架敌人的补刀,更有可能被马匹或者人踩踏成肉泥。

队伍遇到袭击,瞬间做出应对。前排的几个副将一把牵动受伤副将的马匹,其余几人抽刀围在周围警示八方,受伤的副将被护在中央,以免再受伤害。而后方的士兵更是持着武器警戒起来,更是后后侧的步兵快步上前,举起背上的小藤木盾,替身侧的骑兵护卫起来。

“杀陈贼!诛李狗!”城墙两侧较远处的些许茶馆阁楼突然蹦出一队汉子,手里持着不知从哪里掏来的兵器向此冲杀。百姓们目光通红,竟皆为退让,而是紧紧站在大路两侧,有封锁陈军去路之意。更有甚者,从百姓之中便跳出数十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家里的烧火棍,或是铁茶缸挥舞上前,加入了杀阵。

不过百余人,且都是身份各异的杂牌军,更有手无缚鸡之力只凭一腔奋勇冲上来的百姓,与陈人的军队交战后一触既溃。鲜血和尸体很快就覆满了陈军前进的青石板,沁入两块石板相交处的缝隙之内,黄土很快颜色深黑。

黄于越从后方拍马上前,嘴角带笑地看着路两旁的百姓,“劳驾,诸位两侧让让?”

百姓们之间阴郁着诡异的气氛,看着黄于越那双笑弯的眸子,心中莫名一寒,终究是不甘地后退了些。

黄于越淡淡吩咐:“大军继续进城。”

随着队伍继续向前,黄于越也是拍马到李延寿身侧,随意般地说道:“真是好危险,是于越失职,险些让李大人受刺客的贼手,看来这大郑百姓,真是民风剽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