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八十一章 捉弄
作者:程鱼      更新:2019-08-10 02:30      字数:2390

夜色方浸,辰王府便迎来了一位稀客,慕宁立在槅扇之后,瞧着一身落寞的楚棕,慢慢露出了一口细白银牙。

凌昀与楚棕隔桌而坐,手中端着一盏茶,瞧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碗中清酒,轻笑了下道:“堂堂武德侯,府上连碗消愁酒都没有?”

“少废话。”楚棕又斟了一大碗递到他面前:“一个爷们儿喝什么茶,这又不是烈酒,喝点儿死不了人。”

“不必了。”凌昀侧首瞧着外间天色道:“酒楼也有个打烊的时候,楚兄这闷酒要喝道何时?”楚棕是失意人,自己可不是,他的心思这会儿全系于一人,无心与楚棕借酒浇愁。

“你说说老子还要怎么做?现在孩子也有了,日子也过着,过去的那点儿破事儿就那么刻骨铭心?”他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一抹嘴道:“我今儿就住在这儿了,你也甭想赶我走。”

凌昀神色悠然,却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楚棕一怔,抬眸就对上凌昀似笑非笑的脸,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刚要出言,便觉浑身冒起一股酸疼痒意。

慕宁扒着脑袋瞧着楚棕就像凳子上长了钉子一般不住地动,心里都快乐翻了天。

哼,让他贪心不足,纠兵起武,教他无恤民之心,戮我百姓。

“楚兄这是……”凌昀瞧着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轻笑道:“不胜酒力?”

楚棕周身发痒,捏紧了酒杯道:“凌兄这是对在下颇有不满啊,我不过喝个闲酒,难道耽搁了凌兄与美相会,就要如此折腾于我?”

凌昀看了他一阵,道:“传风益来。”

风益这几日已经被指使惯了,几番诊治之后,他皱着眉头道:“从脉象看,侯爷并无大碍,只是于酒有因,起了些酒疹罢了。”

楚棕只差吼一句“胡说八道”了。

一通折腾,最终楚棕占了王府一屋,使人给他备水沐浴。

几息之后,楚棕完全息了夜宿辰王府的念头,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出了府去。

听了金得福的禀报,慕宁憋笑憋的满脸通红,便掩饰着回身去翻书走动。凌昀听罢也只是摆了摆手,倒也难得赏了个笑。

“今天可得意了?”摒退了金得福,凌昀手中持着一卷书册,瞧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头便是一阵又爱又恨:“怎的这般胡闹,真是个孩子。”

“你才是个孩子呢。”慕宁掐着腰,微抬下颌道:“反正我做都做了,那些药力过一阵子就消了,不过是点儿小小的苦头,他是个行军打仗,夜袭千里的人,还怕这点小手段吗?”她就知道瞒不过,索性掩了心虚,撑出一脸的理直气壮。

那些痒粉都是特制的,除了会让楚棕全身酸痒疼痛难耐外,也并无其他坏处,只不过,那东西遇水更烈,侵入肌理,人浸水中,如同被蚁噬身,苦不堪言。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今后有什么要先同我商量一句,你要捉弄他也有的是空儿,却不许肆意妄为,让他有所察觉。”

“我知道了。”慕宁见好就收,笑吟吟地给他斟茶递水:“可他方才要夜宿王府,也分明是不安好心,他与你这般亲近,只怕是想要你成为众矢之的,就算议和成功,也会为人诟病。”

“我的心儿好聪明。”他笑了下,伸手便去揽她。慕宁满脸通红地躲开道:“天晚了,我要歇了,凌大哥也回去歇息吧。”

这几日下来,她渐渐有了些从前无忧无虑的影儿,只是姑娘大了,也越发容易害羞,可她这般红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儿,温言软语地赶他走,却更让他心生眷念,只想好好抱抱她。

可惜这小狐狸精怪得很,轻易不肯往前来,他正要起身捉了她来好好疼惜,却闻外头金得福禀报,说廖忱求见。

听了廖忱的名儿,慕宁的脸先垮了下来。

廖忱此人非一般幕僚,乃是凌昀的开蒙之师,名为主仆,实为家人。过去他便看自己百般不顺眼,稍有不对,就要逮着机会大加教育斥责,若说凉州侯府中有谁让她害怕,凌大哥第一,那廖忱就数得上第二了。

凌昀见她愁云满布的小模样便也不由敛了眉:“他只是在此暂留,过几日就回了,你若实在不愿……”

疏不间亲,慕宁哪里敢说廖忱的坏话,便忙忙露了个笑出来道:“哪儿的话,我不过是累了,又想到廖先生爱教训人,下意识如此罢了,凌大哥快去,我也要歇了。”

她又是这般敷衍塞责,纵然偶有喜怒随心,更多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步步谨慎。他揉了揉眉心,在她发顶揉了一把道:“你先歇,我过一阵儿来陪你。”

慕宁连连摇头:“我要睡了,才不要人陪,你不许来。”

凌昀笑了下,不置可否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方转身离了寝房。

廖忱已在书房之中候了多时,凌昀落座后,也吩咐他坐下将息。

“先生此时不是应当同祖母一道,如何会趁夜来府?”

廖忱沉默了一阵,道:“属下听闻王爷曾暗赴尚杨山……”顿了顿,他又道:“请王爷以大局为重,万勿因一时之念,损长久之功。”

凌昀沉默着望向窗外:“母亲之愿,难道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孤寡之人,尽去平常之心吗?”

廖忱一怔,本有满腹忠言谏语,此时都无话可说。

“本王已着人把他的行踪告知武德侯,今后如何,全凭他的造化。”

廖忱满脸的不赞同,他长身一揖道:“王爷此举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若咱们捉住这件事,将它连根拔起,定能揪出许多朝廷大员,到时……”

“到时朝廷内损,外忧交困,并无益处。”凌昀抬手:“此事便如此决定,不必多说,如今朝廷,以稳为要。”

“王爷,您此举到底是为了朝堂安危,还是只为一人?”

凌昀望向廖忱:“我素来敬先生为师,当初之事既已过,我便不会过多追究,可是如今,先生再轻举妄动,莫怪本王不敬了。”

廖忱只觉心头一沉,连脊背都难以挺直,他沉吟片刻,苦笑着告了罪。

“一切事宜,本王自有分寸,先生此后,听命即可。”

廖忱脚步沉重地出了书房,面上似一瞬染了风霜之意。莫离守在门边,见廖忱如此情态,也颇有些惋惜。可惋惜归惋惜,他却毫不打算拉他一把。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所作所为也要符合时宜。廖忱自恃王爷优待,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多次逾矩,反沾沾自喜,自命忠直,如此作茧自缚,无谓扶持。

出得书房,廖忱回首望着匾额上的银钩铁画,长叹一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