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杨看他欲言又止，觉得好笑，一贯取舍果断的孙向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温水一样的性子了？“想说什么你就说啊，这屋就咱们俩人，你还怕我笑话你？”

“我在想，冬天我们住在一个屋子吧，这样能相互照应点。”孙向晚一鼓作气把话说出来。

房间里陷入死寂，高杨鞋刷不小心刷到手上，“嗷”的一声喊了出来，生理泪水往上涌，眼泪汪汪。孙向晚过来把她赶进屋，坐在小板凳上替她把剩下的工作做完，顺便给她考虑时间。

弄完之后，他发现高杨倚在门框上，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了，想好没？”孙向晚问。

“好啊。”高杨回神，笑着说出答案，只是没敢看孙向晚的眼神。她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说完便扭身离开。

孙向晚站在院子里看她的背影，直到背影只剩下空气，眼睛也没有离开。

光斑从房顶移到中间，太阳从正空偏向一隅，孙向晚忽的一笑，笑容很轻很浅，像清风吹皱一池春水，温柔的化开白灿的阳光，洒在翕动的睫毛上，在眼皮下呈金色剪影。

孙向晚没有报运动会项目，这几天他腿有点疼，虽然不碍大事，但他害怕跑了之后会加重这种疼痛，也就没有自荐。班花不断的游说他，被他温言拒绝。本来没想引火烧身，谁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体育委员看他不顺眼，因为班花三番四次找他，于是私自给他安排了个三千米长跑，孙向晚知道后过去要求划去他的名字，体育委员说名单已经上交，不可能划去名字了。

“或者你可以当胆小鬼？”体育委员笑呵呵道，“不过你不会这么不顾及班级荣誉吧？就算是一瘸一拐，也应该走完全程吧。”

孙向晚脸色黑了下来，体育委员五大三粗，惹他没有必要，孙向晚比任何时候都顾忌自己的身体，他和高杨不敢生病受伤，也不能。

他们生不起病。

高杨知道这件事后怒火从烧，就要去找那体育委员的事儿，去找他据理论争，他既然这么自作主张的替人报名，那干脆连长跑也替人跑了算了。孙向晚拉住了她，因为打也打不过，骂又无关痛痒，还可能造成高杨再记一过，直接劝退，得不偿失。

“那就这么忍着？”高杨不服气。

那体育委员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没有家长替出头，就是挨宰的命。

“这么打他一顿不值当。”孙向晚笑着道，“我有办法整他，你放心，到时候自然有人收拾他。”

“这怎么说？”高杨有了兴致。

“我学号在他前头。”孙向晚道，“你知道期中考试会怎么排考场吗？”

高杨摇摇头。

“他在我前面。”孙向晚笑道，“他家长很严格，又喜欢抄作业，你说呢？”

高杨一想便知道他的主意，“你准备写两套答案？坑他一顿？”

“他爸会替我打他的。”孙向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雨过天晴，“权当报仇了。”

比赛那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三千米是留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场，比完之后便会进行颁奖。体育委员三番四次从孙向晚前经过，每次路过都会问一句“你没事吧。”“能坚持住吧？”“要不我替你跑？”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孙向晚眉毛一动，快准狠的回答了一句：“好啊，替我跑吧。”

体育委员显然没想到这人如此“没种”，这话都说得出口，半点荣誉耻辱心都没有，心中愤愤，嘴上毫不积德：“想得美，你不跑，你报什么长跑？逞能看你写字好看吗？”

孙向晚一副看金鱼模样看他，仿佛在惊叹他和金鱼一样只有三秒钟记忆：“不是我报的，是你替我写的，我可事先毫不知情。”

体育委员脸“嗖”的一声红了，好在他天生脸黑如黑炭，即便是红了，也只是让皮肤发紫，看起来很丑，丑的甚是骇人：“那……那你可同意跑了，别反悔！”

“哦。”孙向晚学会了高杨的口头禅，他发现这句话简直万能，只要想冷场，不论对方说什么，只要“哦”一声，对方是骂是讽刺是嘲笑都可以反弹回去，立竿见影。

“你——”体育委员扔下三个字落荒而逃，“你别怂！”

“我有什么好怂的。”孙向晚拇指食指来回摩挲，搓了搓觉得皮肤发干，心想该买大宝了。

三千米要带号码布，孙向晚恰好是22，中间偏后，一共三十个人报名，但上场的没有那么多人，报名的一小部分是长跑，三分之二滥竽充数，剩下的凑数，上来没两圈就下去了，逃的时候比光速还光速。四中操场小，一圈二百米，要跑十五圈，光是数圈都能把人数晕。

高杨无所事事，静若处子，轮到孙向晚上场的时候，立刻动如疯兔，她没有跟着孙向晚跑，不过也差不离了，横贯操场，每一圈都喊加油。

孙向晚一直都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最开始落后了所有人，他班那个体育委员粗脖子呐喊：“你别划水啊，认真点！”

高杨当时正在他班那边站着，闻言直接和他吵了起来：“你嫌弃什么嫌弃！有种自己上去跑啊！”

“关你屁事啊！”体育委员被高杨一骂，有点愣，不过只是一会儿，立刻回嘴。

“那他跑步，关你屁事啊，你有什么资格骂？”高杨丝毫不输气场，沉默似金，吵架悍妇，“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写他名字长跑的人是吧，你行你上啊，不行别叨叨！你不知道他腿不舒服？故意的吧？一点同学情都不给，公报私仇，心胸狭隘，不就是你喜欢的女生给他说了几句话？你到底能不能行啊？”

体育委员“我我我”的脸红脖子粗，他虽然见过非常能吵架的女人，但从没见过这么会吵架的女生，简直没有丝毫风度，最后扔了一句：“你还是不是女生，这么没风度！”

“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没种！”高杨要是吵架还输给他，那真是直接上吊去吧，她不跟女生吵，不代表不和男生吵，尤其是欺负孙向晚的男生，只恨自己不能撸袖子上去打一架！

体育委员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班花给了高杨莫名其妙的眼神，似乎觉得她这性格实在是太……离谱，疯疯癫癫，只是面子上还是要给孙向晚面子，对着高杨笑的春风化雨，漫天飞花。

何必呢？高杨吵完架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和有病的人计较，跑去另一头给孙向晚鼓劲儿加油，结果跑得太快，半路□□场上的坑绊了一下，差点吃一嘴泥。

她心中骂了两句，感觉自己的腿有点疼，应该是擦破皮了，来不及清理，继续一瘸一拐的跟着孙向晚跑，加油声传遍操场，引人注目。

很多人都看向了这边，看清楚被喊加油的人是谁后，眼中都显露出同情，纷纷议论为什么班上会派瘸子上场，到底是被人坑了呢还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呢？无论是哪一种，孙向晚都属于悲情角色。

孙向晚坚定的意志力战胜了他身体的痛楚，或者说，成功屏蔽了身体的不适。因为膝盖的疼痛，这几天上下学都是高杨载他，他偶尔才会下来跑一跑，但平时的跑步和长跑显然并不是一个概念。人总是会受身边人的影响，不由自主的跟着不是自己呼吸频率的人乱掉步伐，好在孙向晚不多时便无视他们，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脑子里似乎没有其他东西，除了跑道和内侧时不时瞥见高杨的身影，其他似乎都远去再远去，成为另一个世界的风景，偶尔看到，听不见声音。开始的疼痛到后来也成为了麻木，他数着数着圈子，便数乱了。

但这不影响他一个又一个成功超越了跑在他前面的人。

好在有高杨替他数圈，孙向晚保持速度继续向前，被高杨一把拦住，扶着他离开跑道，在绿化带边走走，之后感觉气息均匀了，才停下来坐在台阶上。

“怎么样？”高杨问他，“要不……我替你捏捏？”

孙向晚说不出话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高杨忘了这茬，她跑去操场找到自己的包，拿了水瓶过来，里面是她早上专门配好的生理盐水。

班花在她离开之后出现在孙向晚面前，说话语气都是难以置信：“她是你女朋友？”

孙向晚眉毛动了动，不动声色道：“她是我家人。”

班花声音颤抖：“你拒绝我，不是说不会恋爱吗？”

“你不是她。”孙向晚彬彬有礼道，“她要回来了，我不想她误会。”

班花哭着跑离这里，高杨这时候从另一边出现，耸了耸肩，眼睛笑的都睁不开了，她戏谑道：“你桃花开得还真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