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孟被送到了就近的学校上学,杨正在离开之前还帮了他们一个忙,把金孟的户口给上了。他虽然常年在国外,但人脉还是在的,这对于大人可能是打几个电话的事,让高杨他们去办就可能无限往后拖延。毕竟金孟这种婴儿时期就被拐卖的,回家的几率渺茫,没有其他证明,落户很难。
高杨对杨正又生出那么一丝好感,想着之前那种样子真是装腔作势,实在是太不让人喜欢了。
高杨他们刚收拾完,来不及喘口气,便要上高中了。
他们没有买新书,孙向晚有先见之明,在中考之后、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去废品收购站回购了一套书,看起来九成新,书上什么笔记都没做,价格论斤卖。
一看就知道是差生的书,只在扉页上写了个名字,剩下的地方新擦擦的。
宏志生和奥赛生的差别就在于前者申请助学金更容易些,会免除学费和杂费,但书本费和以后的资料费是不免除的。
高杨和孙向晚又是一个班级,心花怒放。
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同桌。
鹤城虽然是小城市,鹤城高中的教育水平还是不错的,但或许是觉得省会重点高中机会更多、师资力量更强大,鹤城出来的状元们基本都跑去省会城市就读,这使得鹤城高中总在扼腕,在抢生源上他们总是略逊一筹。这回状元意外的花落自家,学校各方面都挺高兴的。
虽然这个头衔下的学生可能不是这届最好的学生,但其头衔的意义是远大于其他的。这代表了一种认可,是可以做招生宣扬材料的。
新生代表发言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孙向晚身上。
“能者多劳。”高杨朝他挤挤眼睛,窃喜。
孙向晚道:“这样好了,我去给老师说我嗓子发炎了,这个机会让给你好不好?”
高杨一愣,立刻摇头如甩葱。
孙向晚戏谑的看她:“替我劳一下?如果我真的嗓子发炎怎么办?”
“退位让贤,想演讲的多了去了。”高杨不在意。
“那可不行。”孙向晚严肃纠正她,“机会要么是我的,要么是你的,我给你的机会,你不能给其他人。”
两人头趴在课桌上,手在课桌下不老实的动来动去,你追我赶,你来我往,进行一项追逐游戏。
很多人的目光偷偷往这边瞥,有人看到他俩的小动作蹙眉,有人诧异,大家相互做介绍,座位都是随便坐的。
反正开学后,老师肯定会再调座位。
上学老三套:讲纪律,军训,上课。
孙向晚军训的时候,很多男生问他高杨是不是他女朋友;高杨军训的时候,很多女生问她孙向晚是不是她男朋友。
他们虽然没有提前串口供,却做了一致的回答:我们是家人。
虽然对他们是家人为什么不同姓感到奇怪,但这种谎是没有必要撒的,大家也就将信将疑。
高中对于早恋抓的实在太严,军训完还没有一个月,高杨就被班主任叫去讲话,没有直入主题,而是用迂回战术,问了几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譬如感觉高中生活如何,有没有困难之类,高杨一一作答,心想,这真的只是初中的升级版本。
最后问她是不是在和孙向晚谈恋爱。
高杨心中苦笑又觉得乐呵呵,就像咖啡表面浮起的一层泡沫,她将说过无数次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觉得自己舌尖都发麻了。
不管信不信,反正话是这么说了,老师将信将疑的把人放了回去。平时就像特工007般不时的瞅他们两眼,生怕早恋毁了两条好苗子。
非-典时期,风声鹤唳。上早读的时候人手一只体温计,大家一边背单词朗诵一边量体温,上了37°的都要被劝回去休息一下。教室每天都要进行消毒,开窗通风。
孙向晚和高杨也小心翼翼,饶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
那时候已经是深冬了,还有不到两天就要进行期末考试,高杨和孙向晚都复习到很晚。中途孙向晚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高杨听到“噗通”一声响,她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看,发现孙向晚摔在了地上。
不知道楼上哪家白天时候偷懒直接把水泼到地上,晚上结了厚厚的冰,那天又没有月亮,孙向晚没看脚下的路,中招了。
他抱着自己的脚踝,忍住呻-吟声,想要起身,只能一只脚使力,结果又摔到地上。
高杨就要跑过去扶他,被孙向晚喊了一句:“注意脚下!”
她动作立刻谨慎起来,看着地上没有反光的地方踩,过去把孙向晚单手搭在自己肩上,半倚半抱把他弄回了屋子里。
孙向晚是单腿跳着跟她回来的。
脚踝被尖锐的石头划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高杨让他把脏衣服脱下来,孙向晚听话照做。
他的额头有冷汗,脸色此刻看起来惨白,牙齿咬着嘴唇。
高杨知道他会摔倒一定不仅仅是那块冰的缘故,每次冬天孙向晚都不会好受,忍耐力强,并不代表不会感知疼痛,只是学会了不叫出来而已。
伤口很深,翻涌出粉色的肉,还有灰尘和小沙砾粘在上面,高杨拿来清水给他擦洗,孙向晚抓住床单,闷声哼了一下。
“忍住。”高杨找来碘酒、消炎药和棉布,从前杨老夫妇留下来的,她从老区带了过来,撕出一绺,将剩下的剪成正方形,碘酒擦过后撒消炎药,孙向晚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
这边的动静还是把金孟惊醒,他立刻抱着被子起来,看到哥哥姐姐还没有睡觉,有些发愣,发现高杨似乎在上药,立刻从床上下来,就要来这边一看究竟。
“回去躺好。”孙向晚略带冷漠的声音响起,其中不乏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颤音,“冬天冷,别感冒了。”
房间里没有生炉子,为了方便省事,用的一直都是煤气罐。
金孟脚已经伸进了鞋子里,又缩了回去,往被子里挪。
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们睡的床不是从小院搬过来的,而是学校宿舍换装淘汰下来的。王婶是干这行生意的,知道后给他俩说了一声,高杨和孙向晚都很高兴,缺什么来什么,便跟着王婶去看货。当时只有两个上下铺了,王婶家拉走一个,他们拉走一个,上下铺锯开,就是两张床。
金孟这人睡觉磨牙,孙向晚睡觉又晚,压力很大,精神有点衰弱,不愿意和他一张床上挤。便索性又动手弄了一张,底下架了四个小板凳,上面铺了一张木板,放上旧的铺盖,一张床就这么搞成了。
只不过睡觉的时候不能乱动,好在金孟说梦话也好磨牙也好,都不会乱动,生活就这么将就下来。
伤口包扎完后,孙向晚和高杨俱是一身疲惫,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他们都想趁着这次考试测量一下自己在学校哪个位置。虽然中考成绩很瞩目,但藏龙卧虎的人多了去了,群英荟萃,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大神只是在中考砸了一次。孙向晚没什么自大的想法,对敌人轻视就是对自己的鄙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睡吧。”孙向晚有些倦怠,阖上眼睛。
节能灯已经关了,屋子里只剩下白炽灯微弱的光,像小太阳似的往四处发射光线,映照在孙向晚眼睑上,睫毛浓密一排,看起来根根颀长,很是漂亮。
高杨忍不住伸手动了动,被孙向晚察觉,伸手捞住她偷袭的爪子,放到被子里。他侧了个身,半睁着眼,朦朦胧胧道:“睡吧……我好困……”
“好。”高杨欣然答应,伸手将白炽灯的开关关掉,两人的床拼到一块,被窝挨着,手一直没有放开。
早上起来的时候,高杨感到手心都是汗,睁开眼睛发现孙向晚额头都是汗,不住的往被子里钻,还在发抖。
“孙向晚?孙向晚!”高杨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烫的她差点叫出来。
“好冷……高杨……”孙向晚呢喃道,“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眼睛闭着,想要睁开却艰难的很,睫毛上下有黏液分泌,粘到一处。孙向晚伸手去扯,动作有些粗暴,好多睫毛都被扯了下来,这时候才能睁开眼。
高杨被他的眼睛吓了一跳,泛着血丝,眼白处也蒙着一层红雾,看起来很恐怖。
血毫无征兆的从鼻孔流出来,孙向晚立刻挪到床边,高杨如梦初醒,去扯了张纸给他擦。
地上很快形成了小片的血泊,孙向晚感觉自己全身到处都在发热,烧的他整个人有些糊涂,眼睛又酸又疼。
高杨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仰着头止住像是停不住的鼻血。
“真够糟糕的……”孙向晚鼻子被堵住,瓮声瓮气道。
高杨从书包里把温度计拿出来,给他夹在胳肢窝下。
“好冷……”孙向晚喘息道。
高杨去给他拿被子,发现他那只受伤的脚肿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
“应该是感染了。”孙向晚余光瞥了一眼,没有再多的力气抱怨什么。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鼻子呼出来热气都可以去煮鸡蛋了。
“去医院吧。”高杨有些忧虑。
“去医院没病也成有病了。”孙向晚即便在病中也不忘调笑,“害怕吗,高杨,万一我是非典怎么办?”
金孟的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孙向晚说这句话,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有些害怕,有些怔忪。
“你瞎说什么?”高杨有些气,两层被子悟到他身上,把他包裹的像一只蛹,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要不要躺会?”
孙向晚摇摇头,“躺着脑仁疼,你把书给我吧。”
“都这样了还看书!”高杨拿他没办法,“等体温计拿出来再说吧。”
她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想了一下,“我给老师打电话请假吧。”
“找什么理由呢?”孙向晚看她。
“实话实说啊。”高杨说完便沉默了。
“不行。”孙向晚果断否决了她的提议,“我们会直接被送到医院的,你就说吃错东西了,上吐下泻,去不了学校,打电话请假,明天就是考试,今天说发烧,期末考试也考不了了,还得在家休养一星期。”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考试,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吧。”高杨有些气的慌。
“我没那么娇弱。”孙向晚哄着她,“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高杨出去找小卖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用了孙向晚说的理由。
她回去的时候孙向晚已经躺平了,体温计放在旁边,高杨拿起来看,发现已经水银已经被甩了回去。
“多少度?”高杨问。
孙向晚闭口不言,把被子盖到头上,“我头疼,别问我,你去上课吧。”
他声音里带着那么些沮丧,还有着一丝自暴自弃,被窝隔了一层,什么声音都听出两份郁闷来。不知道是因为人生病了就变得脆弱了,还是因为平日生龙活虎把这些东西掩藏在最深处,这时候趁机作乱犯上逃逸出来,表露了真性情。
“我你都不说?”高杨低声道,“难道放任你这样?烧的严重了,烧傻了怎么办?我得看要不要去买点退烧药。”
孙向晚终于揭开了被角,“三十八度八,买点退烧药,我今天多喝点开水好了,争取明天恢复正常。”
“你啊。”高杨摸他的头,摸了一手汗,没再说什么,起身去做饭了。
金孟吃过饭后去上学,高杨把东西端到床边。孙向晚闻到什么都恶心想吐,但没有说,强撑着吃完后把碗递给了高杨。高杨收拾完碗筷后坐在床边发呆,看着时间。
孙向晚其实看不进去书,只能看高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