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幕,晁嘉实恐怕至死都不能理解。
迎面而上的三人,身形越来越发虚,最后居然看不太清了。
晁嘉实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眨了眨再一看,三人只剩下个虚影,似乎重合为一人,背后居然出现了幻光一般的奇景,形成一个包裹人影的光圈。
忽然座下的战马一声嘶叫,晁嘉实才发觉不知何时飞来了一支长矛,就在他面前插入地面。他着实惊出一身汗,注意力都被那莫名其妙的异象吸引,竟差点没能注意,若是冲得快一些,很有可能被插中。
身后同时有惨叫声,晁嘉实回头一看,几个蒙面人正朝他们的队伍投出长矛,个别骑兵躲闪不及,已经受伤,剩余的人乱作一团。
有人当即想从侧面突破,可刚冲了没多远,马好像被什么惊吓了,又折了回来。
晁嘉实认真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被前方与两侧一共五支长矛围出一个半椭圆,他走近边缘一看,这几支长矛之间居然紧绷着一些白色的丝线,挥刀砍而不断。先前冲撞的马儿身上已经出现了裂口,鲜血渐渐渗出。
他倒抽了一丝凉气,这细线位置半高,前后也没有足够的起跑距离,战马跃不过去,根本就是想将他们围困起来!
晁嘉实马上大喊:“往回走!从后方没有长矛包围的地方退出去!”
然而退了几步,发现那往后的窄口已经有人守着了。
此人的手上垂握着一把深色的武器,狭长的丹凤眼似是用黑线描过眼眶,幽深的双眸扫视着打算后退的凛军骑兵。
一夫当关而不怯,骑兵们一时竟被他的气势所压,不自觉的有些犹豫。
眼看其他蒙面人也开始往后方移动,晁嘉实当机立断,下令:“马上突围出去!趁他就一个人!快!”
蒙面人翻腕一提,将武器横在身侧,并没有与凛军的骑兵对冲,似乎是等着来一个,对付一个。
骑兵们被提点之后也马上反应过来了,向着仅剩的一个出口方向发起了冲击。
有几个骑兵举起搭箭的弓,朝他射去,掩护前排骑兵的突围。
只见此人侧身避过,还不忘朝擦身冲过去的两匹战马划出伤痕。
那两个骑兵初时大吃一惊,慌忙检查战马的伤势,可见只有一道小口子,还没有那些白色丝线划的伤口长,不禁大笑起来,朝后面的人喊道:“别理他,他就是个摆设,你们……”
话未讲完,突然他们的战马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咬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随后轰然倒地,四脚与马头不断大幅度抽搐、挣扎。原本马背上的士兵,一个被甩下了马,没有动弹,一个被马身压着,皆不能自理。
其他马儿显然被同伴的惨状吓得不轻,加上时不时飞入长矛的惊吓,纷纷狂躁起来,几乎挣脱了骑兵们的控制。
有一匹马拼命将缰绳脱了骑兵的手,然后径直朝看似无障碍的长矛之间狂奔,骑兵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连人带马挂在半空,仔细一看,才发现人与马的身上,到处都在沁出黑血。
这下连骑兵们都慌乱起来,有反应快的迅速下了马,然而却走不出这片混乱,被撞跌在地,然后被无情的踩踏致死;大部分人都在拼命控制自己坐骑,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队友、什么反击、什么突围的,自然成了轻易击杀的目标。
不出两轮,圈中就剩下晁嘉实一人,并非他身手出众、战马顺从,而是对方似乎故意留他一命,不知为何。
他双眼通红,话语和唾沫同时喷涌:“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我晁嘉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戏弄人,有意思吗?今日你不杀了我,我一定会让你们这些阴狠小人后悔的!”
——————
看着他激愤的模样,吴仓踏着凛军的尸首残肢,慢慢走入圈中,在晁嘉实周围绕了一圈,似是观察。
绕完了,他才开声说道:“暂且留你一命,自然是有用的,既然你记挂功国将军,也不妨让你死前遂愿。”说着,突然手上一紧,一层白色丝线勒上了晁嘉实,将他的手臂与身躯贴紧。
“你既然已经明白这些白线的威力,那么就不要乱动,否则分分钟让你拦腰截断,”吴仓继续说,声音毫无情绪,似是在陈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不用急着求死,我不过是让你看一眼你们的统领而已。”
晁嘉实脸上表情变幻,显然内心挣扎了一番,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不过去,我这个败落无用的人,无谓污了功国将军的眼,要是有心让我见功国将军最后一眼,那么我就在这里看,这里能望得到中军帐的。”
不曾想,吴仓居然爽快的答应了:“也是,这里离中军帐也不远。”
说完,吹出一声响亮的雀鸣。
只见雍峥拉扯着一个行动滞缓、略微伛偻的身影,走到中军帐外,对着这边遥望。
吴仓举了举手示意,见雍峥也回应了,手上力度逐渐加强。
晁嘉实的双臂首当其冲,被陷入肉里的丝线拉扯切割,甚至能听到了摩擦白骨的声音,他紧咬着牙,脸上憋得通红,硬是没有发出叫声,可丝线继续收紧,手臂最终还是脱落了。
这个壮实的凛军将领,已经痛得浑身颤抖。
白线继续摩擦身上的防甲,“咔嚓咔擦”的节奏如同工匠的打磨,很快,白线又开始陷入腰上的肉里了。
血从晁嘉实的嘴角慢慢流出,恐怕连牙都已经咬断。纵然是再坚强的硬汉,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痛苦地大喊叫道:“啊!老师!学生对不起您啊!啊!”
这是他耗尽生命的一次呼喊,凄厉的叫声几乎触及到战场上的每一个凛军人,个个心头震颤,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惧随声传播。
眼看晁嘉实已经张口无声,吴仓也懒得再折磨了,手指一曲,半截人体便从马背上坠落。
“实在对不住了,在战场上,杀人取一敌,诛心破万军,”吴仓说到,“我们队长说的。”
——————
雍峥提着鲁涧的衣领,站在中军帐的车板上,看着越来越多的凛军士兵注意到后方的失守。
时机差不多了。
他抽出佩刀摄魂,对鲁涧说:“功国将军,您年岁大了,就当我于心不忍,让您死个痛快吧。”
鲁涧那苍夷的脸孔抽动了一下,咬牙说道:“要杀便杀了,却还要万般折磨,你就不怕我们死后的冤魂找你算账?”
雍峥一手执著鲁涧的发冠,另一手持刀在鲁涧的脖子上一割,然后靠近他的耳边,话语冷冽刺骨:“我要用您功国将军来当敲门砖呢,手段自然要去尽一些,才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