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郡都,唱晚楼。
平安在此弹琴的第四晚,平安去独间换衣服,前面的才艺展示刚刚开始。
依然在角落一张桌前入座的落尘,因他长相俊美,又穿一身烟色长袍,就如画中的翩翩公子,引得花楼里的姑娘们时不时就上来搭讪,邀他上楼喝茶谈心,都被落尘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巧妙的拒绝了,每次都害得姑娘们神情郁郁、恋恋不舍的走了。
落尘随时不忘洞察周围的一切,他觉得今天有些不同寻常,与往日比,今天新来的两拨客人好像大有来头,一位身形肥胖穿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大概有二十来岁,带着四个随从,大大咧咧的在舞台的最前面入座,看样子嚣张又蛮横。
另两位,一位身穿湖蓝色衣袍大概有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眉目间透着硬朗,另一位身穿绯红色衣袍的也就二十三四岁衣料华丽,明显是位富家公子,长相清秀,也是英气逼人,他们神情都很严肃,从进了唱晚楼,两人自始至终都绷着一张脸,他们在落尘的前方落座,桌上只点了一壶茶。
才艺跟平常一样进行,落尘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富家公子没有什么动静,那两位也是依然沉默。
落尘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又给自己倒满,桌上堆着一小堆干果,三饼与小憨正埋头抢吃,三饼还把带有坚硬壳子果子的果壳捏碎,把果仁喂给小憨吃,一人一鼠吃得有爱、欢快。
才艺展示又接近尾声,最后只剩下平安的曲子,舞台上屏风拉起,平安跟平常一样,把九弦琴摆好,听到台下已经寂静无声。
自从她展示琴艺以来,每次台下来唱晚楼寻欢作乐的花客们,把最大的耐心给了她,好多人就只是为听她一首曲子而来,别的才艺几乎不用心看。
她今天准备的是一首‘高山流水’,本来她想弹最喜欢的‘广陵散’,但想想‘广陵散’那种怨恨凄然、殊死搏杀的意境,随即放弃了,这首曲子不适合在花楼演奏。
屏气凝神,平安认真弹起九弦琴,把自己的情绪融入曲中,琴声一会上扬如高耸入云,一会又汹涌澎湃如波涛翻滚。
“师兄,是不是弄雨?”
落尘听到前方身穿绯红衣袍的公子急切地发问,然后那个穿湖蓝色衣袍的公子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又凝神听了一会,稍许,他有些迟疑地缓缓说到,
“似像又不太像,我只听师傅弹过弄雨,弄雨的琴音浑厚、流畅、自然,可这琴音……虽也有弄雨的音色,但决没有弄雨七成的音色,我们需要见见琴再下定论。”
落尘听罢,瞬间提起警惕,竟然是为了九弦琴而来,可这九弦琴跟他们有什么渊源?自己曾见到九弦琴有种熟悉感,难道他们听琴音就知道和他们师傅的琴相像?弄雨?这是九弦琴的名字?
落尘心中疑惑不解,见对方也没有什么动作就也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打九弦琴的主意。
一曲‘高山流水’完美结束,台下叫好声不断,平安收拾九弦琴准备下台,这时台下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慢着!”
台下的肥胖公子这时发话了,他站起身,打量一下四周,嘴一撇,说道。
“本公子几天没来,唱晚楼就变了规矩?还遮挡了屏风?虽说是卖艺,但让我们只听琴音不见人,似乎是说不过去,听琴音,谁知这弹琴的是人是鬼,说不定,是个快要入土的糟老头子,那我们这钱可是扔的冤枉。”
“就是,就是!”
“我们要见人!”
台下立时附和声一片,有的还站起来,指着台上的屏风说,
“把屏风撤掉,让弹琴的出来与我们见上一面,我们要见人!”
这些人这几天也是憋屈坏了,这么好的曲子,只闻琴声,不见弹琴者,可让他们着实难受,但听说姚翠玉是有靠山的,他们才不敢造次,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撑腰的郡都府大公子,他们怎能不见风使舵。
姚翠玉摇着身子来到这位肥胖公子面前,娇笑着说,
“吆,这不是陈公子吗,您可是有小半月没来了,新婚燕尔,娶了美娇娘,是不是就把我们唱晚楼的姑娘给忘了?”
“姚妈妈,是唱晚楼把我给忘了,本公子这几天没来,怎么着?唱晚楼就拿我当外人了?”
那位姓陈的公子坐着,手里拿着一锭银子在桌面上捏塑着,斜倚着身子歪着头,一副倨傲的神色。
“哎,陈公子,看您这话说的,您可是我们的大贵人,只是这弹琴卖艺,是艺人要求如此,您也知道,我们唱晚楼最是讲究规矩信誉的,既然答应了艺人就不好再反悔,还请陈公子担待些。”
姚翠玉说完,见陈公子不为之所动,眼珠一动,又满脸陪笑着说,
“这样吧,奴家让小倩今天好好侍奉公子,权当给您赔罪了。”
说完冲着楼上喊道,
“小倩,还不快来迎接陈大公子,”
“慢着,”
“姚妈妈就这样打发了我?今天就是我作罢在座的这些公子们也不肯罢休啊,姚妈妈,拿银子办事,我们又不是不给银子,怎么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吗?”
这位陈公子显然是块难啃的骨头,不紧不慢地说,话语中还怂恿众人,后面众人又一个劲的附和,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落尘身前穿湖蓝色衣袍的男子对身穿绯红的男子说,
“趁他们混乱,走,我们去看看这把琴究竟是不是弄雨。”
绯红男子点头应允,两人刚要动身,落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位公子,还请不要打琴的念头,”
“你是谁?莫要多管闲事,莫非这弹琴的人跟你有干系?”
两人冷声问道,他们没想到他俩的谈话被人听了去。
“在下是莫云宗弟子,本无心管二位的事情,怎奈这位弹琴者是在下一位好友,还请二位不要打扰。”
落尘缓缓说道,
身穿湖蓝色衣袍的男子忽然上下打量着落尘,眉头轻轻蹙起,眼中有疑虑闪过。身穿绯红衣袍的男子不知他的师兄为什么这副表情,他看看落尘又看看他师兄,眼中也有疑虑闪过。
这时原本打量落尘的蓝色衣袍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恕在下冒昧,请问公子贵姓?”
“在下,落尘,”
落尘答道。
“那落公子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
湖蓝衣袍的男子又紧跟着发问,落尘听他问的仔细,不像是有恶意,犹豫片刻后,还是准备如实回答,刚要出声,就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疾步走来,走到两位公子身旁低声说道,
“公子,京都传来消息,弄雨在洛阳现身,本月二十五中宣街大集,届时‘万品绝’拍卖行拍卖品中,其中一件拍品就是弄雨。”
“消息可算属实?”
穿绯红的男子焦急的问,
“千真万确!”
两位公子脸上都显现激动的神情,挥了挥手,令属下退下,穿湖蓝色衣袍的男子对落尘一抱拳,说道。
“这位公子,在下有要事在身,需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落尘随即抱拳回礼,
“保重,后会有期。”
蓝色衣袍的男子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落尘,就带着绯红衣袍的男子匆匆离去。
这时,台前的对峙还在继续,姚妈妈一再劝说,陈公子软硬不吃,最后姚妈妈恨恨地咬咬牙往屏风后去了,平安已经收拾完九弦琴,她把台前的争吵全听进耳朵里了,见姚翠玉过来,她微微一欠身,
“紫莲姑娘你看……”
姚翠玉略显为难地说,
“姚妈妈打算如何?”
平安平静地反问,
“还请姑娘露一次面,今日实属是意外,这位是郡都府的大公子,我们招惹不起,”
“难道姚妈妈不怕小女子砸了唱晚楼的招牌?”
平安又问,
“唉,这实属无奈之举,你看今日如不从了他们的意愿,他们怕是不肯罢休。这样吧,你反正是纱巾遮面,走到台前给他们施个礼问声好就行。”
姚翠玉看似是真没了办法,她对平安的口气也有种讨好的语气。
平安想,这花楼的老鸨也不是好当的,处处赔笑,还要看人脸色,好在这姚翠玉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以前看的电视中那些欺压良善、逼良为娼的恶毒老鸨。
从来唱晚楼弹琴,姚妈妈对她也算是照顾有加,平安不忍心她再为难,
“好吧,小女子旦听姚妈妈吩咐。”
姚翠玉没想到平安如此通情达理,顿时满面笑容,
“还是紫莲姑娘体谅人,那快快随我去台前,再不去,他们就涌上舞台了。”
说完姚翠玉就牵起平安的手,转过屏风,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平安就出现在舞台上。
台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落尘也惊艳连连,一身紫色衣裙,把平安的身材衬托的婀娜多姿,脸罩紫色面巾,高高挽起的发髻端在头顶,斜插一支带有紫色绢花的簪子。
整个人就如刚刚出水的紫色芙蓉,清清丽丽地站在那里。不得不佩服姚翠玉衣着的搭配,把本是丑小鸭的平安硬生生打造成白天鹅,这个样子的平安落尘从未见过,不由赞叹,平安还是穿女子的衣裙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