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一个学期比一个学期快，大二课业逐渐繁重，难度也从入门阶段开始慢慢加深，光是一门中国古代文学史就把木凝折腾得够呛，有段时间天天啃屈原的《离骚》，满脑子的“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而大二成为新闻中心骨干之后，既要带教小学妹又要审核推送，还要安排人事调动、展开部门会议和活动，高压之下时间流动得悄无声息，转眼就到了深冬。

手表指针指向八点半，这是叶景行今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总对手表有一种莫名的执着，木凝看完所有小组关于下一周推送的策划案，并对部分内容提出修改意见后，合上了笔记本。

手边的热可可还只喝了一半，却已经微凉。

木凝抿了最后一口，透过咖啡吧的玻璃窗看向屋外，进咖啡吧之前还阴沉的天空如今已经飘起了雪花，隐隐还有下大的趋势。

虽然之前瞄了一眼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见20：00的下方显示着一片雪花，但身处南方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木凝对于一年一两次的雪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没想到这次天气预报竟准得出奇。

“你不爱喝可可吗？”

木凝回头看向同样在咖啡吧处理事情的孟城，两个小时前他们在这儿碰到，孟城给她点了一杯热可可，木凝笑笑说：“还行，主要刚刚忙忘记喝了。”

孟城指了指木凝已经合上的笔记本，问：“忙完了？”

“嗯，准备回去了，”木凝回头又对孟城指了指窗外，“孟学长，下雪了。”

孟城视线从从笔记本移向窗外，道：“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晚啊，我还以为在学校都等不到下雪了。”

“带伞了吗？”

木凝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带了伞，送你回去吧，叶景行今天去督辩论赛了，一时半会可能过不来。”

雪下得不大，木凝觉得有伞没伞无所谓，没必要麻烦孟城，而且路上她也不知道该和孟城聊些什么。正准备谢绝孟城的好意，发现微信里多出了一条消息，点开一看：

【我在咖啡吧门口。】

木凝不由地勾起了嘴角，对孟城晃了晃手机：“谢谢学长，不过不用了，叶景行来接我了。”

孟城有点讶异：“嗯？他今天没有辩论赛吗？”

木凝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木凝套上羽绒服，一边系围巾一边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木凝说：“可能是觉得孟学长你晚饭没吃饱想给你加点餐。”

孟城疑惑地说：“晚上我没和他一块儿吃饭，他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吃......木凝！你俩能不能给孤家寡人一条活路？”

孟城一直和方天舒分分合合，现在刚好出于分手的冷静期。

木凝笑了笑对孟城挥挥手：“学长，先走一步。”

咖啡吧内灯光暖黄而富有格调，像是雪天里的一座发光发热的灯塔，让人根本不想踏出这所温暖的屋子一步，但经过前台拐角后，木凝看见了叶景行：

依旧是那双熟悉的黑色乔丹鞋，一条灰色棉质运动裤，中长款的烟灰色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纯白色羊绒内搭。右手揣在兜里，左手打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露出骨骼分明的手指，安静地站在对面路肩坎上。

明明是呵气成冰的下雪天，可没由来的，木凝觉得叶景行身边会比咖啡吧更暖和。

木凝快步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叶景行正好也看见了她，先是和木凝挥了挥手，然后从坎上轻轻跳下朝木凝走了过去。

木凝“蹬蹬蹬”跑下了门口的几级台阶，一头撞进叶景行怀里。

叶景行为了不让雨伞柄撞到木凝，手臂往外打开并举高了雨伞，木凝也就顺势从他的外套内伸进去环抱他，手臂贴着柔软的羊绒毛衣，头靠在他的胸膛。

“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强抱民男啊？”叶景行打趣她，右手却从兜里拿出来回抱木凝。

“一百块，够不够？”木凝回呛。

“客官，再加一点吧，下雪天生意不好做。”叶景行角色带入得倒是很快。

“一百块不能再多了。”木凝态度坚决。

“行吧，不过空头支票我不接受，我先讨点定金。抬头。”

木凝放开叶景行，并顺着他的话抬头，叶景行揉了下木凝的头发然后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叶景行嘴角噙着笑：“你今天很热情嘛。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木凝摇摇头：“就是看见你就觉得很温暖，想抱一下看看是不是也一样。”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冲上去抱住他，明明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可看到他却总还是藏不住笑意。

他们也会赌气、吵架甚至咄咄逼人，但彼此看到对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凑近，忍不住低下头来和好。

木凝从来不觉得吵架以后就应该男生主动地不分青红皂白地认错，如果事后木凝反省过来觉得自己负主要责任，她也会去哄叶景行。

她觉得这样才是平等的。

“你的骚话升级了。好了，我送你回去。”说着叶景行牵起木凝的左手放进热乎乎的右手口袋。

“你今天不是带你们学院的新生打辩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脱身了？”

通常校内的辩论赛都会安排在18:30-20:00，刚好是大一晚自修的时间，每一场新生辩论赛结束学院里有经验的学长学姐都会对新生进行进一步的指导，指导时间因队而异。

叶景行喜欢趁热打铁，每次比赛一结束就马上召开反馈会议，虽然队内新生往往叫苦连天但收效确实不错。一般会进行40-60分钟的点评指导，所以叶景行能在20:35出现在图书馆确实让木凝有点奇怪。

“我‘烽火戏诸侯’了呗。”

木凝斜睨了叶景行一眼：“说人话。”

“方天舒和我‘换班’了，我帮她督下周的辩论赛。”

文逸谦、于垚等老人光荣退队，叶景行毫无悬念地当选新一任校辩论队队长和通网学院辩论队领队，他手下的方天舒本身就有实力，自然也水涨船高，顺势而上。

“这样啊，”木凝应了一句，“雪下大了。”

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木凝可以看见之前还小小的雪变得纷纷扬扬起来，落在地上一触即化，她和叶景行的步伐很一致，鞋尖已有了水渍，寒风吹过来冻得木凝一哆嗦，不禁缩了缩脖子。

木凝看着叶景行敞开的外套又伸手把叶景行的衣服拉链一拉而上，空气中发出“嗞啦”的声音，速度太快还差点戳到叶景行的下巴。

“衣服么穿穿好。你生是我的叶明猪，死是我的五花肉，你是不是想冻死自己让我无法靠你发家致富？”

叶景行听着木凝无意间蹦出来的“南方普通话”，不甘示弱地使出“东北普通话”，笑道：“败给我整儿那些没有用的！这一天天的，信不信我削你？”

“叶景行我看你最近很飘啊？”

“不，是您老人家拿不动刀了。”

“那老人家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叶大壮士？”木凝说着就放慢了脚步。

“老人家要多活动活动，疏通疏通经脉，这样腿脚才能利索。”说完叶景行还加大了步伐，木凝的手还被叶景行握在兜里，于是只能被叶景行扯着向前小跑才能跟上他。

“叶景行我发现你很幼稚。”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认。”

虽然打着嘴仗，但没走几步叶景行就放慢了走路频率，脸上笑意不减，道：“木凝，你有时候真是调皮得可爱啊。”

“谢谢夸奖。”

叶景行话锋一转：“脸皮能再薄点就更好了。”

“就知道你不会真心实意夸我。”木凝嘟囔了一句。

叶景行没搭腔，把木凝的左手拿了出来放回她自己的口袋，再绕到木凝右边，轻抛雨伞完成了左右手交接，握住她的右手揣在兜里。

做完了这些，叶景行挑眉道：“男人靠行动证明一切。”

木凝：......

“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妈喊你寒假去玩，前两天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又嘱咐了我一遍。”

木凝想起叶母，不由地弯了弯嘴角，但还是道：“寒假去不了啦，我要学车，争取在寒假把驾照拿出来。”

“你考到科目几了？”

“回去就能约科三。”

叶景行点点头：“科三过了就很快了，科四就是个理论考试，对你来说应该没难度。”

“帮我向阿姨道个歉哦，我明年冬天再去吧。”

叶景行哼哼一句：“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

叶景行随口一说，木凝也没有在意，当时她没有想到，在后来的很多个明年里，自己都没有再去过一次。

“那你自己跟她说，不然她老以为是我邀请得不够积极热情，”叶景行又道，“而且你能想象一个中年妇女和自己唯一的儿子聊天的时候半句不离她儿子女朋友吗？”

“你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招人喜欢呗。”

叶景行笑了一下，掏出手摸了摸木凝的脑袋，木凝现在已经完全适应叶景行时不时就要摸她狗头这个举动了，说：“也是，我爸妈都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寒假的话，你呢？准备干什么？”

“准备考研呗，还有不到一年的复习时间。”

“你们专业没有保研名额吗？”

“有啊，但轮不到我。”叶景行道，“我自己考也能考上。”

“为什么轮不到你啊？”

“理论成绩还差点。”

木凝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叶景行。

叶景行无语道：“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两个脑子，哪能一边打辩论打得热热闹闹一边还能把学习搞得风生水起。”

“你之前不是还拿了省奖学金嘛？”

“那是大一大二学得还不难的时候，而且那时候我也没去参加大型的辩论赛事。”叶景行解释道，“保研要看从大一到大三每个学期的期中期末成绩，只有每次都稳定在年纪前二十才有保研资格。”

“你们王牌专业的竞争力.......真是一节更比六节强......”

叶景行被木凝的形容逗笑：“放心，我老老实实考研问题应该不大，我也和喜欢的教授联系过了。”

“你们院研究所的教授吗？”

“嗯。”叶景行点点头，“我估计得做你超长待机的学长了。”

木凝看向叶景行认真而清亮的眸子，突然想起去年过年时父母说过的话，他们不同意木凝远嫁。

但如果叶景行能考上南大的研究生，那么至少几年内都会待在江浙沪一带，而且叶景行自己也说会留在南方发展，这样的话自己父母接受起他来会更容易。

有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叶景行肩头，木凝伸手拂去，这才惊觉地上竟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形单影只地走着，而木凝的身后，却有两排错落的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一个从容，一个淡然。

木凝想，她应该会和叶景行这样一直走下去。

那一瞬间，木凝相信所谓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