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玉发现自从见到年轻的周嘉衡,她的恶趣味就没停过。
可能是上辈子的交锋中,道行太浅的沈思玉在高深莫测的老狐狸平南王手中就没尝到过什么甜头。被压榨、被欺负,战战兢兢将胜利硕果大半献出独自瓜分掉一小半的,总是沈思玉。
而如果她稍微露出什么不满或者生出多得一些的念想,周嘉衡就会慢条斯理的让她吃到乱动贪念的苦头,还要包裹上甜蜜的外衣,让沈思玉摔得鼻青脸肿,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最开始沈思玉还傻傻感恩,后来这熟悉的套路多了,再迟钝的傻子都能感受到不对劲,沈思玉才发现对方这完完全全就是把她当猴子耍呢——
但是即便知道也没用,仍旧斗不过。为了避免吃到更多整治,沈思玉选择把所有怨念吞回喉咙。合作久了,沈思玉这只青涩的小白兔也逐渐磨出一嘴能咬烂猛兽的尖牙。
而现在,这个非常好骗,还尚且能够感受到情绪波动的平南王,真的非常新奇有趣。
少女微微歪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周嘉衡,恶意与冷酷上覆着一层极具欺骗性的,朦胧澄澈的水光,让她显得格外天真可人:“不过,你能不能离我远点的……”
那视线动了动,少女勾起的唇角透出隐约的戏谑,“叔叔。”
经对方提醒,周嘉衡才发现他们的姿势可谓异常轻浮。可惜那刚刚产生的别扭、歉疚与害羞没有在脑海里停留超过三秒,便被那句“叔叔”敲的粉碎,一丝不留。
青年的嘴角抽动着,回以带着些嘲讽的笑容:“平胸小矮子,要叫哥哥的,知道吗?”
平胸!矮子!
这四个大字仿佛带着千斤沉重砸到沈思玉头上,她咬牙切齿的望着周嘉衡,笑容越发灿烂了:
“平胸矮子的便宜都要占,你是变态吗,大叔。”
“你一看就不是真的小朋友吧,童颜老妖婆,说不定都可以当我奶奶了,谁在占便宜?”
“可怜你长了张女、孩、子一样可爱的脸,性格却完全不可爱呢?”
“小矮子,你想死吗?”
“生什么气啊大叔,是在夸你漂、亮啊!”
“矮子平胸!”
“娘炮大叔!”
虽然嘴上毫不留情的互相攻击着,但与剑拔弩张的交锋对弈不同,这种程度的拌嘴反而更像是拉近气氛的幽默了。
沈思玉望着此时也不过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周嘉衡,有些怀念。而周嘉衡看着面前的沈思玉,觉得有些惊奇。
明明之前素未蒙面,但与少女相处的感觉却丝毫没有生疏尴尬,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
连带着危险的谋划和试探都带着久违的熟悉,朦胧里似乎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也与对方带着笑意互损,又毫不含糊的调动着所有防备与计谋,剑拔弩张的交锋。
真神奇啊。
离开时是周嘉衡走在沈思玉身旁。
他们一同穿过雕梁画柱的长廊,穿过锦缎交织的喧嚷,在冰冷的夜风中前行,停留在空旷的田野旁。空气里浮动着星星点点的翠光,那是飞舞的萤火。
寂静萧瑟的草木正隐在黑暗中睡去,不见尾羽艳丽的斑鸠,不见歌喉妙丽的夜莺,连知了蛐蛐都为这死寂般的安静而停下了虫鸣。
有细微的风吹散了最后一缕渺渺的湿润雾气,露出浑浊阴翳后苍白的勾月来,尖锐而锋利的弧,像是翠翠手里的弯刀。它在沈思玉与周嘉衡脸上留下切割分明的轮廓。
一半是苍白而干净的,一半布满婆娑的破碎树影。
朦胧的雾翳使他们的神色模糊了,氤氲着风雨欲来的情绪。
他们交谈着,聊到冰封的雪国,荒凉的大漠,漫长梅雨里温柔的别离,油灯枯竭前歇斯底里的凋谢。聊金戈铁马,聊掠夺与索取,聊寒光四射的刀光剑影,深沉缜密,假面下袒露獠牙的筹措谋划。
那些满腹想要倾诉却无处倾诉的东西,那些在寒夜里令他无数次怀念的东西。那些想要握在手中却最终流失的东西。
是他们共同渴望着,将陌生情绪弹奏出共鸣的东西。
是**。
却是无关七情六欲的**,而是更空旷的、更危险的,更伟大的**,是心中跳动的火种,是倾盆而下的暴雨,是来势汹汹的雪崩,是滚滚的江水破冰,化作冲破大坝的山洪。
最后周嘉衡将沈思玉送上马车,年轻的豆蔻少女昏昏欲睡,神色间含着浓稠的倦意,唯独眼睛是明亮的,它在这个普通的夜晚里闪烁着熠熠的光。
这对年龄异常不搭调的盟友,还不是后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史诗缔造者,征服过偌大土地的最强帝王与历史上闪闪发光的传奇女相。
而铁三角的另一位,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蒋定安还被父亲揪着耳朵大声告诫:“莫要舞枪弄棒,做个粗鲁武夫。”
群众口口相传他们一起踏过无垠边疆,一统广袤神州大地,讨论他们迤逦而暧昧的关系,是否在无数次联手中闪烁过爱情的火花……不管有或者无,都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故事是如此的波澜壮阔,无比辉煌。
这时候的周嘉衡,正刚刚从统一南疆开始,开始了漫长的蛰伏,等待着一场利落的政变。
而沈思玉还是江南小镇书香门第里被逼着学女红的娇小姐,连七品知府推官之女,都能给予她轻蔑的冷眼。
那些家长里短的宅斗与相同年纪姐妹们莫名其妙的怨念多得令人心烦,她们比试着谁的裙子更加靓丽,为谁带赴宴时带着旧的珠钗而窃笑,这就是贵女们唯一的乐子。
狭隘,无趣,提不起劲。
在成就雄韬伟略之前,沈思玉甚至还要回家,默写先生布下的《论语》跟《女德》作业,面对刻薄的表姐,与数不尽的深宅恩怨。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漫长而曲折的故事,不过正敲下第一个音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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