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钱宝钗惊叫出声,少女便抢先开了口。她唇间溢出些许恰似痛苦难耐的轻微呻吟,翠眉微皱,贝齿落唇,为那栅菊愁烟兰泣露的雪白面容平添一丝鲜艳血色,更显娇媚无助。
似是因为不能忍受,沈思玉蓦然将手腕从钱宝钗因着剧烈疼痛而收紧的手指禁锢间抽出,羊脂美玉般雪白的滑腻肌肤细嫩至极,因而衬得那一圈刚刚留下的深红勒痕越发显眼。
她似是略带不解恐惧的看着神色越发扭曲的钱宝钗,想要将那抹伤口藏入宽大水袖间。
绛紫袖罗轻转,鎏金缀边映光,本是有意遮掩,然而那玉腕回春藕臂呈露间,丑陋扩散的掐痕只露出一小截,反而更加惹人瞩目,引人遐思。
而本是淡淡一圈,但衬着那透彻晶莹的皓洁手臂,流火枫红的艳丽丹蔻,华贵典雅的绛紫丝绸,在宽大袖口里时隐时现,再配上看不清形状的淤青伤口,倒看起来更加严重了。
而那生生挖烂小块指肉的长甲却将陌生鲜血藏进色彩厚重的鲜红里,又藏进水袖中,带着令钱宝钗百口莫辩的迅捷利落。
那些混合着失望与指责,轻蔑与嘲讽的陌生目光一束束,一簇簇落在她身上。
几乎从未经历过的、数量庞大的厌恶与疏远正粘稠翻滚着将她包裹吞噬进百口莫辩的深渊,宛如尖刀刺入心口般横生的委屈与恐惧,远比稀烂的指尖来的更为汹涌,更为疼痛。
钱宝珠正同身旁的季薇低声交谈着,笑意漾起,如银铃敲击,带着漫不经心,带着事不关己,仿佛毫不在乎这边一场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喧闹风波。
而亲生姐妹尚且如此,曾曼声轻语谈笑间的姑娘们就更不用说,冷眼旁观她作茧自缚,陷入泥沼。她们没兴趣为钱宝钗引火烧身,同样惹来这些世家公子的厌恶——
毕竟门当户对者有,这其中说不定就藏着自己未来的联姻对象。
而敢为人先作出头鸟的钱宝钗唯一用途,不过是以自己的惨状给心思各异的姑娘们一个警告,一个教训,教她们收敛了同样恶毒而蠢蠢欲动的心思。
想要翦除多余枝叶横生,也要有技术才好。莽撞送死的,小心别反被戳瞎了眼睛才好。
钱宝钗心灰意冷,直至此刻才明白她正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不,不只是她,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她一手攥握,随意玩弄着。
而似乎是注意到了钱宝钗怨气丛生的恐怖目光,沈思玉翩跹的回过头,染血丹蔻漫不经心的附着在柔软嘴唇上,探出的粉色舌尖轻轻将铁锈腥味的一缕薄红卷入口中,靡丽而妖艳。
看似活泼,实则残暴的动作,配上那毫无情绪的冰冷眼眸,只是稍微对视,就要被镬取撕扯着灵魂碎片般痛苦。
恐惧终于全须全尾将钱宝钗笼罩在里,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的黑暗中,她被荆棘绊倒刺透,滑腻冰凉的蛇身卷住她的脖颈,正一丝一毫抽取着她身上仅存的生气,不知轻重的加大着力度。
她连恨意都难以产生了,只剩下忌惮与恐惧。
钱宝钗静静的看着,她是捕食的蛇类,食人的怪物,是恶魔,是修罗,是地狱来的画皮枯骨一具。是千年道行的危险鬼魅,是令人色授魂与的诡异妖精……
反而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说她的对手。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取其辱。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更为残酷的惩罚,盖因她的自作自受。
钱宝钗忏悔着,神色有些恍惚,她想给自己一巴掌,问问自己为何如此愚蠢盲目,如此不清醒的选择了挑衅吵醒沉睡的精怪。若能回到半小时前,她必然乖乖坐在锦团软垫中,静等着宴会的结束。
连相安无事都变成了颇为奢侈的渴求。
钱宝钗颓唐的缀在一侧,看少女绾唇低眉眼波横,她一笑,便宛如东风吹落花千树,吹皱秋水重重,吹开天接云涛连晓雾,吹动星河欲转千帆舞,眼眉间横生,是皎皎河汉,银丝长流。
她全然而卑微地认输,像个被驯服得战俘,心悦诚服。
而这厢沈思玉见对方低眉垂目乖巧非凡,也敛下满腔怒火,心间难免生出一丝嘲弄。
孔子主张人性本善,荀子主张人性本恶,二者论调水火不容,争吵不休,其间派别林立,百家争鸣,附和者有,反驳者亦有。
这复杂不休的争论持续了几百年几千年,随疆土分裂又一统,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从凤凰台上凤凰游,再到凤去台空江自流,战国春秋也彻底冷透成史书上的寥落笔画,仍没有确切答案。
它必然还会留存下去,直到寻找到一个真正透彻分明的答案,或者垂为不朽也仍无定论,甚至取个因人而异,那也说不准——
沈思玉曾见过割肉喂鹰的真正佛祖,命悬一线也要挽救素未相识者生命的菩萨心肠,悲天悯人的圣者。
当然也见过道德沦丧闻风丧胆,毫无理由屠遍满城生灵不留一个活口的大魔头,剥皮拆骨生啖人肉只因爱好。
她自己都尚且不能断定牙牙学语的瞬间,与这个花花世界相接触的第一眼,是悲是喜,是好是坏,毕竟她人生短短三十年头,尚有截然不同两种性格。
但沈思玉唯一可以确认,十分笃定的是,无论人类生来是善是恶,唯有一者是相同的。
人都很贱。
菩萨佛祖也好,修罗恶鬼也罢,都是些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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