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挟裹着晦涩辛辣气息的袅袅红雾正从凝固的血肉里升腾而起，刺鼻的气味宛如翻涌的浪潮般劈头盖脸将二人包裹其间，沈思玉眉头微微蹙起，她稍作凝神，眼前的画面便仿佛笼罩上一层薄纱般模糊，床边相依相偎的姐妹与室内流光溢彩的摆件都好像也融化在四散的缱绻香风与细密星屑中，被窗棂里争先恐后涌进的阳光所剥落，若有似无的美丽幻境拔地而起。

当沈思玉再睁开眼睛时，缓缓于眼前展开的，已是一片茫茫的凄然白雪，与白雪间灯火通明的九转亭台，画舫廊阁，应接不暇，极尽绮丽。

乌木制成的栏杆与廊柱漆着鲜红底色，上面徐徐描绘绽开着怒放的朵朵鎏金牡丹，庭院之中的奇花异草均被簌簌吹落的雪片所覆盖，银装素裹，将星月皆陨的深蓝苍穹映照的宛若白昼般亮堂。

宽阔的长廊间有提灯的婢女挟着摇曳灯火匆忙串行，由远而近，端着山珍海味玉盘佳肴的仆从络绎不绝，鱼贯而入，佳人款步生莲，公子玉树芝兰，宝坠金钗当啷作响、名贵丝绸迤逦纠缠，胡人舞姬反弹琵琶转轴拨弦，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令人如痴如醉的丝弦嗡鸣在繁乱的夜色里升腾辗转。

黑夜被颠倒了，在这儿，白昼好像才刚刚从长眠中复苏醒来。

挟裹着宝气珠光的豪华筵席之间，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各自展露出举世无双的怒放姿态，此刻却不加修饰的错落摆放于几案与地面上，这些稀世罕见的珍贵宝物，仿佛路边唾手可得的野草野花般屡见不鲜——

红玉玛瑙雕琢成三两酒杯；描金涂银点缀着花纹二三的剔透琉璃盘，盛着炮龙烹凤的山珍海味；价值连城的千年墨玉是宽大衣袍间垂落的一对可能撞衫的温润腰佩，与妇人少女们鬓间流淌着莹莹月华的东珠璎珞混合着，闪烁着要与日月争辉的妍丽光泽……

而精雕细刻的七宝掐丝灯架间，数十错落的夜明宝珠正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璀璨光彩，代替着白蜡用以照明，极尽奢华极尽靡丽的烧开火树银花，璀璨曲裾绵延一片，反射着海浪般起伏的粼粼光彩，昂贵的银丝木炭在金盆中烧出令人面红耳赤的高温，这对隐于黑暗之间四目相对的姐妹，却浑身弥漫着无法被其点亮的悲哀与冷淡——

她们能出席这热闹家宴，就证明身份地位卓然不凡，但与在座狐裘锦缎加身的贵宾们全然不同，她们的衣着打扮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云鬓间点落的二三细碎珠花寒酸得有些刺眼。

但身侧的人群仿佛都已经习惯了这对格格不入的姐妹，他们连多余的惊异嘲讽眼神都不屑于赏赐半分，宛如她们并不存在般，将这对姐妹视若无物，她们明明坐在这里，却又像是被无形的屏障切割开来，无法融入，亦并不存在。

这是一对公认的“怪物”。

她们将会为身侧所有相熟的存在带去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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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绘的厄运，所有试探伸出带着友好念头的橄榄枝，都会被漆黑的恶意所全然包裹吞噬，即便及时抽身，也将被缠绕在手腕间的晦气所影响，诸事不顺，连连倒霉。

她们在出生之时，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怜的女人满面惊惶的死于出血难产，直至彻底咽气的那刻都没能看到她十月怀胎的骨肉，这对襁褓间酣睡双子的脸。

似乎从这一刻起，这份萦绕的怨念便时时纠缠在这对姐妹身上，令她们与这份不幸尽数纠缠，密不可分。

在七岁的时候，她们克死了自己的父亲。这不在乎蜚语流言对两个女儿格外宠爱，将她们奉若金枝玉叶掌上明珠的慈爱男人，死在铺天盖地燃烧的大火间，他将两个女儿救了出来，自己却葬身于无边火海，不留全尸。

呈现出挣扎姿态的扭曲尸体宛如烧焦的黑炭，惨不忍睹。此后围绕在少女身上的怨念与诅咒便更是变本加厉，令人风声鹤唳，避之不及，望之如剧毒蛇蝎，不敢靠近半步。

将她们留在府中，是老夫人大发慈悲，宅心仁厚。

但是只有这对姐妹自己是最清楚的，那双看似暗含怜悯的眼眸之中到底掺杂着多少隐约浮动的尖锐恶意，她的心肠又是如何歹毒狠辣——区区庶子竟然风头无两，要与她的亲生嫡子争辉，她又如何能够容忍？

利用他最宝贝的一双女儿将这眼中钉肉中刺亲手拔去，而这对尚且懵懂稚嫩的姐妹更不可能反抗她布置周全天衣无缝的计谋，只得百口莫辩，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尽管有百般思绪万般辩解想要诉说，想要呐喊，也只能任由它们烂在喉间，百转纠结，反复堆叠，腐烂生锈，令她们连正常的交谈能力都失去了，不是哑巴，却与哑巴无异。

高高在上的蛇蝎妇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吞并了庶子的万贯家财用以接济自己的亲生嫡子，看他逐渐步步青云，飞黄腾达。满手鲜血的侩子手藏起屠刀，虚伪的笑面菩萨外皮为所有人交口称赞，纷纷感叹她的柔软心肠。

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涩少女试过反抗，试过逃跑，却终归是徒劳，只能陷在这暗无天日的泥沼中沉沦，在这镶金的精美牢笼中蹉跎着光阴岁月，等待着垂垂老去的时刻，或者被轻易宰杀的瞬间。

她们还活着，却好像跟死去没什么分别了。两具为世人所唾弃的行尸走肉，心怀仇恨却难以报复，光鲜亮丽娇艳可人的新鲜外壳中，装载的是两缕行将就木般即将枯萎的沉重灵魂。

幻境中有风吹动着，那样沉重又轻盈，浓烈又清淡的泠泠香味，挟裹着满心无处抒发的哀愁情绪与绰约风韵，掠过沈思玉的鼻尖，将这对双生姐妹的心绪共情般铺开在沈思玉的面前。

她细细品味着这份愁绪，看到了大宴间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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