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这位小姐说得全对，想害死她的人终究是你，何必非要迁怒别人，给自己的恨意找个借口呢？我们跟她可没有什么过节，你姐姐走到这个地步，全部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心生歹念，那这所有的不幸都不会发生了，这都是你的错，你自己造下的烂摊子，难道还想要别人替你收拾吗？”

“正是因为你嫉妒她，你想要毁了她，甚至想要牵连我，事情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你怎么还是不懂呢？香本是没错的，它燃烧在那里，并不会控制你的思绪，鬼迷心窍的人才是有错的，这都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而已。”

沈思玉毫无负担的满口跑火车，恨铁不成钢般的凝重神色要比设真熙罗还要夸张几分，出乎调香师的意料，她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施加的下作手段，却并没有选择彻底将虚幻的层层谎言外壳剥离，让红玉在此刻情绪失控，与下蛊者撕破脸皮——

时间不过是顺康十七年，时间离设真熙罗返回大漠都还遥远得很，与日后那一手炉火纯青的调香制幻功夫相比，如今的设真熙罗怕是手法与经验都尚且青涩得很，这份精心构造的甜美幻境应该更是难以支撑下蛊者针对施术者瞬间迸裂爆发而出的负面情绪，若红玉发疯，灵魂破碎饱尝苦果的怕并不只有她自己，连带着设真熙罗也要为其牵连，两败俱伤。

沈思玉稍加思量，便半点不曾犹豫的选择了加以掩盖这份真相的鲜血淋漓，顺着设真熙罗编织的粗糙谎言顺势而下，隐隐带着些要与调香师同流合污一同安抚欺骗这可怜少女的意思，端得是粉饰太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副杀了人还要指责对方是自己捅了自己的泰然自若，其理直气壮的厚脸皮，是当真如出一辙的：

“就算我今天不痛下杀手，她转醒之后，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你加的冰片份量实在是太重，将她的神经刺激的太过强烈，祛华香本身倒是没什么危及性命的风险，杜衡合欢香也没有，两者掺在一起，不过是催情效果更为厉害一点而已，但是可惜，我身上的佛手柑橘，过量的冰片，合欢香之中的杜衡与祛华香里的白芷混合，就是并不怎么安全的危险搭配了。”

“这不过是个导火索，一个举足若轻的引信罢了，她吸了这么长时间的祛华香与合欢香，身体里所有沉淀的香蛊都熊熊燃烧，小命归西那也是早晚的事……你完全没有按照调香师的要求来控制克数，而是随着心情肆意加重着用量吧？”

“反噬的这么厉害，也是因为她已经大限将临，就算她醒过来，这具残破的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一个月？两个月？反正她早晚是要死就对了，这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毕竟啊，她已经可以算是，从里到外的，彻彻底底的，腐烂掉了，现在你面前的青璃，不过是个拥有着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而已

，她还能称之为人吗？恐怕已经不能了吧……”

那在萧瑟寒风中紧紧握住自己双手的伟岸身影，长达十六年的相依相偎，相知相从，秉持着信任将脊背托付给对方的过往种种，蹒跚在天寒地冻之中艰难取暖的挫折重重，当青璃嬉笑着地将自己从午后的短暂小憩中吵醒，满树蝉鸣凝结在她将手心打开的一瞬，她偷偷从厨房里偷出的精致糕点一口未动，目光闪烁着对自己说道：“要吃吗？”……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种种，少女温柔的眼眸与清脆的声音盘旋缠绕在心头，为什么窗外的热浪翻滚涌动，她却如坠冰窟般全身发冷？

随着交错的嫩绿枝桠生出层层叠叠的怒放花瓣，沉沉暮色洒落的橘红辉芒正拉扯着春寒料峭枝头冒尖的两只灿烂花朵，随着凛冽的寒风而左右摇摆，几近萧瑟地可怜摇曳着，被尖刀般的强风硬生生撕裂开盘根交错拉扯纠缠的身躯，一只凋零死去了，另一只也无法独活——

所有的记忆都在红玉呆滞的目光里闪烁着。

那些美妙的瞬间褪尽了所有欢欣鼓舞的喜悦情绪，不再是往日暖意融融的绚丽彩色，被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泪水染上了冰雪飘浮的扭曲与阴冷，宛如黑白默片般一帧一截的清晰浮现而过……

夕阳缱绻的叆叇光芒与鲜活回忆一丝丝碎裂，记忆打开了丁点龟裂罅隙，四周纯粹的漆黑正汹涌着垂流而下，过往温暖的记忆与心底冰冷的妒意交错在一起，被全然的污浊淤泥与迸裂的幽暗死寂所吞噬了，层层包裹在其间的红玉感到了温度与神识逐渐抽离躯体的窒息，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泪流满面，彻底从这操纵着思想的狂热冲动之中剥离开来，冷冷地抬头望着那出言嘲讽的豆蔻少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源源不断漂浮的星屑薄雾将她笼罩在其中，在她单薄的裙角与漆黑长发边缘留下一朵朵稀薄透明的淡紫光晕。

紅玉望着对方不曾停留的身影，她正迎着扑面而来的淡蓝磷光向着设真熙罗的方向走去，源源不断升腾辗转的，琉璃般剔透的蓝紫翅尖交错碰撞，清脆的粉碎炸裂声响不绝于耳，那两股互不相让的柔软香雾此刻各自凝成了卷起滔天巨浪的两股飓风般，凝固的气流化作一柄柄锋芒闪现的锐利刀尖，僵持不下，撕咬着妄图杀死这令人不安的领地入侵者，却在一方刻意的退让之中纠缠溶解，粉碎成无数降落的晶莹星屑。

高高在上的两位绝色佳人并肩而立，一同投来颇为不屑的嘲讽目光，而红玉咬住了嘴唇，直到牙齿深深刺进口腔内壁，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气味，她状似迷茫的喃喃自语着，似乎是在向沈思玉与设真熙罗求助，又似乎是在对自己发出扪心的叩问：

“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救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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