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随着红玉掌心的伤口凝固干涸，那缺少了血液滋润的双生花朵摇曳的虚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交织缠绕盛开着的灿烂花瓣边缘呈现出病恹恹的褪色卷曲，化作点点红绿交织的星芒碎屑，也要随着那远去的香风般在红玉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慌乱而无助的抽下了凌乱发髻间别着的玛瑙银钗，在惨不忍睹鲜血淋漓的掌心重重划开一道皮肉外翻深刻见骨的伤口，然而那缕缕流淌而下的鲜血仿佛连这最后的幻影都无法挽留住，

那花朵放慢了枯萎的速度，却仍旧在缓慢的凋零着——

红玉慌乱的哭泣着，向着沈思玉求助：“我愿意去死，我愿意去死啊！能不能让她不要再恨我？”她又抬起头来，痴痴傻傻的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高嗔道：“你不要恨我……青璃，求求你不要恨我，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啊，杀了我，带走我吧……”

少女的发丝已经凌乱，而周遭的景象也如她堆叠在脚边的绫罗褶皱般出现了一缕缕交错崩塌的先兆，注视着眼前这戏剧性十足令人颇为感慨的一幕，沈思玉的瞳眸之中仿佛也忍不住浮起了缕缕轻烟般飘渺的悲悯，她凝视着红玉，不厌其烦的将那个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吗，即便她现在是恨着你的，即便她醒来后可能会选择杀了你，你也仍旧要拯救她吗？”

“是的，是的……我愿意，因为，因为这就是我的……这是我的宿命啊！”红玉再次听到这份疑问，却不再如第一次被询问时般心生犹豫半信半疑了，仿佛自澄澈穹苍垂流而下的秋光笼罩住每一寸冰冷的肌肤，她弥漫着铁锈腥味的口腔之中弥漫开丝丝凤梨酱料柔软的酸甜，包裹着一份份温暖回忆的雾霭彻底散去了，肆意汹涌的情愫撞击着胸腔，而在烟雾褪尽之后蓦然柳暗花明的绮丽画面，却并不是百折回廊朦胧月夜之下宛若玉树临风前的俊俏公子，而是庭院深深处燥热明媚的浅夏之中向她摊开了手掌的稚嫩少女——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要肖宇天了，姐姐，你回来好不好……”红玉的理智仿佛也随着直面这画面的瞬间而彻底崩溃，消失殆尽了。她低低伏在宁静的水面之上，任由源源不断的幽暗静水打湿了她绽开的罗衫裙角与每一寸滚烫的皮肤，任由着刺骨的冰冷将全身的脉络全数冻结，连思绪都变的僵硬麻木，不甚清楚，唯独这份忏悔是如此鲜明，像一把燎原的灿烂烈火般穿透了冰封的幽暗，熊熊燃烧在空气之中，徒劳的牵扯挽留着那幽怨而哀艳的祛华香气。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那么，我便如你所愿……”沈思玉低低的感叹道，声音若有似无的盘旋在红玉的耳畔：“刚才我已经给

过你了，那是你最后一次选择回头的机会。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为做出这个选择而后悔，等到你自己的生命活力油灯枯竭的熄灭时刻，可就真真真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她轻轻挥动着袖口，四周冰冷的黑暗便如涨潮后撤离的海水般迅速的四散褪去，在金黄的午后阳光与阴冷的幽深静水泾渭分明的色彩断裂之中，点缀在其间的，靛青淡紫交织的晶莹蝴蝶漂浮在缕缕辗转升腾的雾气里，抖落着水晶般细碎的灿烂星砂，盘旋飞舞于床榻上沉睡的青璃身侧，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过了不久，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吟，缓缓睁开了眼眸——

然而与红玉所预想的敌视与仇恨并不相同，那张明明吸入了过量的祛华香，却丝毫没有出现斑点痘印与老去痕迹的娇嫩美貌，灿烂如初春花朵，细腻如羊脂玉石般光滑柔软的面孔之上，正清晰浮现出一丝丝浅淡的疑惑与困扰，她望着身侧表情扭曲泪流如注的红玉，似是为孪生姐妹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而感到不解：

“怎么了红玉，干嘛摆出了这幅表情，是发生什么了吗？”

“咦，奇怪——我怎么会躺在床上？天哪，我到底都干了什么啊……是我不小心睡着了吗？”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那本该躺在这里的少女此刻却依靠在床榻一旁，双眸紧闭的沉沉酣睡着，像是被她霸占了领地般异常安静，显得有些可怜。她眨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无法理解面前这尴尬的境况，视线再次落到了抽噎不止的红玉身上，略微嗔怪：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我的头好痛……啊，我在这里睡什么睡呀，还把真正该躺在这里的人挤到边角去了？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我？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而在这幻境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刻，沈思玉若有所思的凝望着青璃讶然遍布的侧脸，突然发现了那一丝隐藏在水到渠成故事情节之下莫名诡异感的来源——而一直安静伫立于她身侧一言不发的调香师，满目遮掩不住的激动之情正熊熊燃烧着，她与沈思玉对上了眼眸，看着逐渐品味出一丝不对劲的少女面露惊异之色，唇角绽放的笑容不禁更为夸张了：

“你也发现了吧？——吸入了足够分量的祛华香，不该是这样半点影响都没有呢。而且长久以来被双子蛊寄生，刚刚又吸入了这么厚重的杜衡冰片香……现在就算醒过来，也应该是脑子彻底坏掉，化作不会言语没有思考的傀儡才对吧。”

“其实啊，有求于我的，并不只是红玉哦。”

“先她之前，她的姐姐就已经来找过我了。”

“她的要求真是非常简单，也非常可怕呢，她当时就是用这幅无辜又可爱的表情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妹妹爱上我，甚至永远都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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