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元青着脸，沉声道：“褚氏的嫁妆，如今已经十不存一，但大多是她自己当年变卖了的。”

在场的众人都惊异地看向了陆永元。

这么厚脸皮的人，当真是没见过。

云蓝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永元，就像看一个物件。

没想到才隔了几天，两人见面会是这样。皇上的旨意说的是义绝，也就是已不承认陆永元还是云蓝的父亲。

过了片刻，看得陆永元已经心里发毛，云蓝才道：“没想到你陆家十年前这么穷，娘亲在纸坊挣的钱，都被狗吃了吗？还得变卖嫁妆贴补家用？不管是娘亲当年变卖也好，还是你陆家自己变卖了，皇上的口谕已经说了，你陆家就好生把嫁妆都还回来。”

陆永元面色一变。

云蓝冷冷道：“这是你陆家欠我娘亲的。”

陆永元青白着一张脸，心里全是怒气，却是半句气话也说不出口，想到之前皇上的口谕，还有街坊邻居、生意往来的客商知道这件事之后，避如蛇蝎。之前还没结算的、去拿原料造纸的账目，也上门催着赶紧结账，不结直接翻脸说告到官府。

而官府和笔墨纸砚行会的人，也上门各种检查。

之前罗工良来时，都没能带走的几个契约到了年限的工匠，直接请辞离开，没到年限的，也宁可赔偿也要离开。

纸坊开不下去了，别的营生也都一样。

宣州城众人看见三里街陆家的人，都是一脸憎厌，恨不得立刻远远避开，还有人丢烂菜叶、石头。

这些人是今日才知道褚氏没有葬入陆家的祖坟吗？之前一个个的当作没有这回事，如今却都避之唯恐不及。

老太太一向爱惜陆家的脸面，听到口谕时就晕过去了，如今还在病榻起不了身。

而这一切，都因为面前这个孽障！

但陆永元还是得把闷气给憋着，他深深看着云蓝肖似褚氏的脸，道：“就算是，看在血亲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陆家。”

云蓝忍不住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才停下，目光却似浸过冰水：“放过陆家？简直是个笑话！我对陆家做了什么了？自从回到宣州，我也就去过一次你三里街陆家，还险些没命。之后都是你陆家的人过来找我吧？”

说着，云蓝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到底是我不放过陆家，还是陆家不放过我？！我还想问，当初你三里街陆家，为什么就不能看在血亲的份上，放过我？！为什么你三里街陆家就不能放过我娘！为什么？！”

云蓝见陆永元闻言，也只是面色阴沉，不见半点愧疚之色，心中更堵，却慢慢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冷冷道：“与陆大老爷你真是多说无益。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内，我就要见到娘亲的嫁妆。我有嫁妆单子。若少了的，你陆家给我补回来。不然就去见官吧！反正府衙我已去过一回，不怕再去一回。”

云蓝和陈瑜从前院回来，一路上，云蓝心情低落，都没人说话，气氛沉闷。

回到屋子，云蓝将嫁妆单子交给银光收好。

银光欲言又止。

云蓝看到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让我静静就好了。”虽然已经想到母亲的嫁妆不会齐全了，但是听到陆永元的话，云蓝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次日清早，云蓝换了比较庄重的衣衫，前往圣祖祠。因为这事是皇上发话了的，虽然褚家的众人看云蓝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但上族谱之事没有半点波澜。

到了时辰，祭拜圣祖，一通繁琐的礼仪之后，云蓝的名字写到了族谱上，此外还详细写了云蓝得赐姓、由衍帝承认为褚家嫡支传承也写了上去，并写了云蓝复原抄手砚，得天子封赏的恩荣。

而且因为皇上的口谕也提到了云蓝的母亲褚氏，因此褚家的族老连褚氏名字也写了上去，还写了是招婿，至于云蓝的父亲，云蓝原本想径直写个已故的，但最后还是写了义绝，没有写名字，幼弟早夭，没有入谱。

这下，隔了一辈子，云蓝又正式回到了褚家。

圣祖祠入族谱的仪式完成之后，云蓝初次以褚家主支承继香火的人的名义，祭扫褚家已故的亲人。

前些日已经过了清明，坟前还有些祭扫时留下的香烛痕迹。

云蓝再一次看着这一世母亲与弟弟的安眠之处，还有上辈子姐姐和自己的坟墓，有些发怔。

这辈子娘亲的公道已经算是还了，余下的，就是讨还上辈子姐姐和自己的公道了。

云蓝就这么静静站着。

陈瑜今日并没有跟过来，银光劝了两次，见云蓝没有反应，也没法深劝。大概过了两刻钟，各坟前的香早就燃尽了，云蓝才忽然长松了一口气，似疲乏至极地道：“回吧。”

但因站得太久，云蓝有些腿麻，这一走就有些趔趄。

银光清楚自家小姐如今的身体状况，早留心着，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云蓝。

云蓝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头，上辈子最后的场景从脑海里掠过，紧了紧手心，不再回头往山下而去。

到了山下，银光无意间往远处看了一眼，奇道：“那边似乎也来了一驾马车。又不是节气，也非初一十五，还有人到圣祖祠上香不成？”

云蓝不甚在意：“除了到圣祖祠上香，就不能到西山来了？”

银光想了想，这话也对，当下也没往心里去，扶着云蓝上马车。

远处的马车这时也停了下来。

罗工良今日就要离开宣城，原打算走之前去拜祭一下褚嘉木，却得知云蓝今日到圣祖祠入族谱，多半还会去祭拜褚家的先祖。因此故意迟了一个时辰才过来，没想到云蓝会在山上待这么久。

因此，听到车夫说前边有几辆马车，罗工良就让车夫先把自家的车停下，待前边马车走了再说。

在等候时，罗工良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

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少女正扶着丫鬟的手上马车的侧影，似乎有几分她当年的影子。

这就是她的女儿。罗工良在心里默默地想。她的女儿让她不再是陆家妇，回到了生她养她的褚家。

但这也是陆永元的女儿。即使已经恩断义绝，身上也还有一半他的血脉。

罗工良放下了车帘。没多久，他听到了马车的轱辘声由远而近，两车交错，车声又逐渐远去。

待张府的马车走远了，罗工良才让马车继续往前。

云蓝并不知道路边相让的马车里边是谁，也没在意，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回到张府门口了还不怎么想动。

银光过来扶云蓝下车，道：“小姐，好下车了。竹青过来说，宫里有人到了宣城，这会子还到了张府，说是令妃有赏赐给小姐，就在府里等着呢！”

令妃？！

云蓝听到这两个字，一个激灵，困乏睡意立刻无影无踪。陆令仪有赏赐给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