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之后,东瑜想起这次回国的目的。
于皓泽不联系她,她也没办法联系他。
的确,东瑜除了有他的微信号与手机号,其他的联系方式一个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只要双方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其中一方拒绝联系,避得远远的,那么另一方是很难找到他的。
看见东瑜眉头微皱,尚没便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了。
“联系这种东西太微妙了,不过有时候就算他不联系你,也会有认识他的人联系你。”
东瑜也在猜测,于皓泽的父母,会不会联系上她,亦或是,再次绑架她?
“但愿吧,我上楼睡觉了。”
“好。”
洗漱一番后,原本就没有睡意的东瑜更是清醒。
给李画编辑消息,问她是否知道于皓泽现在在哪儿,消息刚编辑好还没发送,一个电话便打进来了。
来电显示只有地址来源。
“东瑜,是你吗?”
记忆深处的音色即使经过了电话的过滤,依旧那么有特点。下一瞬,蛰伏在心底的畏惧感铺天盖地地向她席卷而来。
手指快要触摸手机屏,试图掐断通话的时候,另一头的人似有所觉般大叫等一下。
东瑜颤抖地捏着手机,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
那头的人说了很多话,可她什么也听不见。
半响,耳朵终于恢复听觉,恰巧听见,“东瑜,你还在吗?我知道我们曾经伤害过你,可是皓泽是无辜的啊,你能不能救救他,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
果然,于皓泽就是当年那个男生。
所以,他是不是早就认出她了。
为什么又要不声不响地远离呢?他难道不清楚自己才是几乎唯一能救他的人吗?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东瑜平静地问道。
“我们也只是知道地址,但他不想见我们,也不准我们联系你。”
“那就这样吧,把地址发过来,以后就不必再联系了。”
“真是谢……”
那边的谢谢还没说完,东瑜就挂断了电话,随手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第二天一早,东瑜起得很早,匆匆赶去于皓泽的住处。
大约半小时后,尚没才从仆人口中得知东瑜独自出门的消息,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放在心上。
尚没猜东瑜是出去寻人,又起得这么早,应该是得到了确切的信息,自然是不会太过担心她的。
不得不说,住处十分的偏僻,在城市边缘的一处居民楼里。
楼道的垃圾还留着,垃圾车还没将其收走,难闻的气息传来。
楼梯间稍显漆黑,东瑜扶着灰尘颇多的扶手,缓缓爬上了五楼。
门铃声尖锐地响起来,门内却毫无动静。
门里当然是有人在的,只不过是通过猫眼看到了来人,不愿开门而已。
东瑜不想打扰其他人家,于是掏出手机给于皓泽发了条信息,“当时在古镇你都收留了我,现在能不能再次收留下我。”
于皓泽看着这条看似轻松的短信,笑得苦涩至极,如果他知道自己还会再次犯病,他当初根本不会挽留她,根本不会再次跟她生出瓜葛来。可即使知道,他或许还是会收留她,毕竟欠她良多,能偿还一点也好。
隔了几分钟,东瑜又给于皓泽发过去一条信息,“我可是请事假回的国,如果你要是想我逾期未归的话,尽管将我拒之门外。”
门内的于皓泽无奈,也不忍她一直站在门外,于是打开了门。
“不用换鞋。”于皓泽低着头,没看她。
东瑜兀自绕过他,走向面积甚微的客厅。
“从医院出来,你就在这住下了?”
被身体折磨的于皓泽,面容有些苍白。
“嗯。”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吧。”
“答案很明显。”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以前不知道东瑜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打破平静,可现在,他的父母,还是那样的自私卑劣至极。
“你当我是朋友吗?”
东瑜突如其来的质问撞到了他的心口处,可他不得不矢口否认,“关系不对等,我从没奢望过能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东瑜在心里叹息,面上了无波澜,声线更是没有起伏,“就因为我的血救过你?”
于皓泽苦恼的神色很清晰,语气也更加低沉,“对不起,那时候的我还不能阻止他们。”
东瑜深吸一口气,缓缓启唇,“可是,我记得的是,你也帮助过我。如果你不是当年那个人,我们的关系其实也不能算作对等,至少,现在的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一定要分得清楚的话,也是曾经的你被迫欠了曾经的我,而现在的我却是主动地欠了现在的你。我把你当做好友,帮你是应该的,跟你父母曾经对我做的一切都毫无关系。所以,你不需要再逃避。”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感觉轻松了很多。不再纠结于他们的关系,把他们当做是独立的个体,所有问题反而变得简单。
室内陷入寂静。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良久。
“你想救我,是因为把我当做了你的朋友吗?”其实,还有一个字,他没有脱出口。
东瑜脱口而出:“是,如果现在的我们素不相识,也许我不会救你。”
于皓泽:“我知道了,你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你的帮助。”
“能不能在考虑之前重新搬回医院?”
“好。”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早上走得太匆忙,招呼也没打一个,所以东瑜这会儿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尚没解释。
问了佣人,才知道他人现在在泳池。
冬天的脚步都快临近了,游泳不会觉得冷吗?
泳池面积适中,池壁瓷砖的颜色是星空蓝,岸上有两盏灯,夜晚的时候亮着,使得泳池的蓝与夜空的星辰遥相辉映,该是最妙的设计了。
尚没在池中来回自由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点便开始的。
东瑜默默地看了好几分钟,尚没似乎才地注意到她的到来。
游回了池边,手一撑,尚没带着水上到岸上。他的双眼盯着东瑜,像是在等她的解释。
看着越靠越近的尚没,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就这样扑面而来,东瑜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身体刚有一点外侧的倾向,尚没的手臂就挡住了她。
“不解释下就想走?那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尚没不怒反笑,一边扯过椅子上的浴巾裹了裹。
东瑜抬头看他,猜不透他现在想的是什么,“我去劝那个朋友回医院。”
“成功了吗?”
东瑜一愣,“什么?”
“他答应了?”
“哦,是的。”
“看来你的意见对他来说很重要。”尚没的话意味不明。
东瑜了然,知道他现在是在闹脾气,可对他这种现在还没名分的人就开始吃醋的行为有点无语,忍住窃笑,淡淡地回了一句,“因为他欠我一个人情,所以这次就听了我的话。”
听完东瑜的半真半假的解释,尚没倒是释然了,伸出右手将东瑜揽入怀中。
试着挣脱,可注定无果的东瑜不由得开始质问眼前这个经常会唐突她的人,“你不能老是强人所愿。”
尚没不以为然,声音哑然道:“可我没看出来你不情愿。”
东瑜这下哑口无言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可你能不能相信我,画里的人除了你不可能是其他人。我从昨天就开始调查自己的过去了,缺失的也慢慢被填满,想起画那副画的前因后果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之前,你能不能默认我为你男朋友的第一顺位。”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东瑜的先生的第一顺位。
东瑜埋在他的胸前,泪水微盈,口中喃喃道:“嗯。”
他们的关系其实算不上是更进一步,但很多东西已经在默契地发生了一些改变。
比如,尚没恢复了每晚的睡前故事,只是不再是悲伤的《渔夫和他的灵魂》,而是一些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温暖的小故事,通常都很短。
第三天,于皓泽的回复姗姗来迟,如东瑜和他父母所愿,他接受了东瑜的帮助。
得到回复后的东瑜,跟尚没说明情况后,来到医院,抽了300cc的血。当然,尚没陪在她身边。之前不知道她的血型,现在突然知道,也不是没有被震惊到的。只是尚没很清楚,东瑜现在还不想对他说明为什么她知道她自己的血型她的朋友的相匹配。
抽完血的东瑜,没有丝毫不适,而是独自去到了于皓泽的病房,歉意地对他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
于皓泽心下万分动容,面上也没有表露什么,除了流转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