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这种东西就像感冒,沾染上了,轻则难受好几天,重则难受一辈子,好不了几天。就拿眼下最流行的什么“要不读诗,要不旅行,心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来说,多少人能明白那些晦涩难懂堆砌华丽的绯句到底蕴含多少层寓意?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那些绯句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哪些是为了押韵而故意排造,哪些是为了感怀而有感而发?不说那些分词遣字泾渭分明的五绝七绝,十四行诗,就说我们现在喜闻乐见的长短句里,多少是某些人忽然经受了帕金森症前兆的冲击而在纸上写下的,又有多少是某些人在厕所里拉不顺畅埋汰自己发出的,我们以为艺术是在生活中泣血含泪的文雅哭嚎,事实却是吃饱了清炒鸡舌头后睡午觉打饱嗝时不慎冒出怜悯下人的呓语,讽刺吗?谁住在田园乡村里,谁就知道大清早有多少人为了配合那些摄影师拍出风光照而努力,他们分工明确,谁放烟、谁挑水、谁牵牛、谁洗衣服、甚至谁放鸟,排好了这些,一声令下,快门齐响,国家地理的照片就出来了,还有那些出名的建筑景点更甚,你要天天忍受那些慕名前来的游客在距离破楼矮墙几十米的地方摆出各种要拯救这些楼墙倾倒的姿势,可笑吗?在路上的时候已经表现出了脑回路发展异常,到彼岸的话怕是已经长成奇葩了吧。要不怎么会不知道别人没说的话是怎么样呢?总有一个在路上,那就是总有一个不在路上。不在路上的时候该干嘛?踏实过日子。生活里,鸡汤和毒药你选一碗,鸡汤喝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毒药喝了睡觉踏实,吃饭喷香,你选哪个?
“我选毒药。”小七带着挑衅的笑容看着对面的女生。
他们玩猜谁使用什么香水的游戏,骆特别喜欢这个游戏,也许是因为他鼻子灵,和他一起玩的是他叫来的一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像演《泰坦尼克号》的小李子,两个女孩我不认识,估计是那个年轻人叫来的,一个带着黑框眼镜,一个涂亮色口红,模样撩人。
“黑密码。”
“菲凡之旅。”黑框眼镜女孩推推眼镜,说。
亮口红女孩叼上一根烟,自己点上,慵懒的抬一下眼皮。
“懒得玩。”
“别耍赖啊,”小七说。
“她今天感冒了。”黑框眼镜女孩说。
“正好了,我有祖传的感冒药方,我把把脉先。”小七抓起亮口红女孩的手,被她反手甩开。
“有病。”亮口红女孩愤愤地说。
小七凑到亮口红女孩的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气音撩动她的刘海,仿佛一阵风吹过湖面。亮口红女孩看了小七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几年前我和李世基第一次出来泡吧的时候就遇到一个眼缘很好的女孩,那个女孩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低垂着眼眉,很是温柔的样子,我那天没有留下她的电话,现在想起来,居然还记得她的样子,虽然我们这一辈子已经不会再见。要说人生也是很奇怪的,有些人你念念不忘,最后只能是念念不忘而已,生死天涯了;有些人你恩恩怨怨,最后却还是走到一起,哪怕就是到死了也没分开得多远。
酒吧里的音乐停止,我的脑子里泛起不久前和必成他们一起在这样的地方玩乐的情形,那时候我们单身,那时候我们更加年轻,以为深圳总有一天是我们的,这些场景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然而我却对现在所在所为感到迷惑不解,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拉开我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整个人麻木的接受这发生的一切,似乎又抗拒着这一切。
“齐哥,怎么闷闷的?”
“没事。头有点痛,可能要感冒。”
“嫂子不给放假啊?”
“胡说八道,她不给放假受得了吗?”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必成把手放到嘴里吹了个口哨,小七也跟着起哄鼓掌,我端起杯子和他们碰了一圈,蓝冉的电话打来了,我心想着终于还是打来了,走到一边接听,但蓝冉说了句少喝点,早点回来,还没等我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算怎么回事?如果她为了我今晚出来喝酒生气该斥责我,至少该表现出不开心,可是她没有,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开心,她能理解我,这个电话实际上是她打的太极拳,她生气起来大声了我能怼她说她管我太宽太严,她怄气着不开心我能不理睬她表明我的立场,可是她这些关心的话语却像是轻轻柔柔的拳头打到了我的脸上,我如果顺了她的意,这缰绳以后就收得更紧,如果我逆了她的话,我就是给脸不要脸,下次再不能这样出来了。
以前蓝冉从来不管我去哪里,现在她不仅要知道我的行踪,还要在我离开她的视线超过两个小时后不定时的打电话过来确认我在干什么。可她越是这样想要控制我,我就越想摆脱她的控制,本来我不爱泡吧,不爱钓鱼,不爱运动,可是想到在家时刻和蓝冉面对面的样子就不乐意,宁愿做那些自己以前不喜欢的事。为了表明对蓝冉控制我的反感,有时候她出门我也会不定时的打她电话问她去干什么,稍微控制一下她的行踪,没想到她对我关注她的行踪这一点居然不反感,打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开心,说这是关心她的表现,让我倍感意外,几次之后,也再没在她出门时过问过她。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是我所不欲,而人喜欢呢?古人没教我,我也不懂。气愤起来的时候我也想把控制力用得更强点,把她像只鸟儿捏到自己手里,最后都于心不忍,她是我老婆,她不懂,咱们男人忍一忍,当做爱的风度也好,当做情的责任也好,最后她好我也大致还好就行了。
我拿着手机看看四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从走进酒吧就感觉不自在的原因,我一直在等蓝冉的这个电话。我觉得自己像一匹迷路的马,绳子被蓝冉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