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成功的人很了不起,现在看看,还是坚强的人更了不起。成功的人也许有实力,也许有运气,或者两者兼有。可是坚强的人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拿自己身上最软弱的地方来用力打磨成自己的盾牌来抵抗所有的伤害,成功者经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将来自己吹牛的资本,可是坚强者经受的所有痛苦什么都不是,连痛苦都可以无视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人啊?所以,这个世上也许有人会比成功,但是没有人比坚强。
我跟张齐坦白自己怀孕了这件事让他兴奋了不足三个小时,我以为他会像自己小时候买了心仪的玩具一样要欢喜一阵,没想到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在我的肚子上听了一下,我一把推开他的头,这会儿才一个多月,他这么做是为了听我肚子里有多少屁在滚动吗?他被我推开后,再没有关心一下他第一次知道急于表现关心的我肚子里的孩子。
“你干嘛呢?”我抓起他的头,问。
“听一听宝宝啊,不都这样吗?”
“现在能听到屁呀?”
张齐点点头,说:“那我们现在去潮州吃顿你最喜欢的。”
“能乱吃吗?”
“应该不能。”张齐摸摸鼻子,问:“那就这么样,什么都不用做,然后等宝宝出生?”
“最好咯。”
张齐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说:“我一定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的。”
谎言和诺言的区别不是说话的那个人有没有做到言行如一,而是听话的那个人有没有去相信。有时候人真的挺奇怪的,宁愿去相信一些关系比较远的人,甚至陌生人的话,而不愿意相信自己身边的人说的。反正在张齐那么说的时候,我是宁愿相信万有引力是存在的这种话,而不愿意相信张齐说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同样宽泛的范围内,万有引力的存在只需要拿起一块石头往地上扔,如果砸到脚会痛就基本能确信是存在的了,过上好日子这种就难说了,也许你明天就过上了好日子,也许是明年,也许是下一个十年,谁知道呢,就连好日子都不是自己确定的话,那好日子是什么时候来还能确定吗?张齐说那句话很多时候不是假的,他也有努力过,可是时间能证明一切,当我孕吐得昏天黑地分不清,乏力无神到动弹不得的时候,他选择回公司去上班了,用他的话说是为了事业,做好事业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至于我能不能看到好日子到来的那一天,我是十分怀疑的。
“总不能老是看着眼前,想想往后,如果这里我们熬不过去也就过不去了,可是熬过去了呢?还要接着熬日子吗?或者熬更糟的日子?”张齐这么跟我说的时候,头也不抬,手里继续握着鼠标点来点去。
“我肚子痛。”腹痛让我说完这几个字就感觉全身颤抖,这种绞痛感把身体里的汗水好像拧毛巾一样压出我的肩膀,顿时肩膀就湿了。
“早上我们不是去看了医生吗?都没有什么症状,是你的心理作用。”张齐看看我,又转头对着电脑屏幕。
“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张齐侧头看我一眼,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他默认了?我死了他开心吗?也许算不上开心,但是也没有什么,反正都是熬着,以前为了他说的将来,一个人熬着孤独,现在为了他说的好日子,熬着病痛,如果熬不过去了,那不是谁的错,是我命不好,我死活他都一样,因为我们为的不是一样的东西,他为了将来,为了好日子,我为了现在,我要熬着现在,他要的未来有没有我不重要。现在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要关心我的死活还是他的未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默认我恶毒的气话,关键是他默认了!
在漫长的三个月孕吐时期,支撑我走过来的不是什么对张齐所说的好日子的期待,甚至不是自己求生的本能,而是在我流着泪说要放弃肚子里的孩子时,我明显的感觉到那个小家伙撞了我一下。这个撞击的力道很弱,和后面小家伙用力钻来钻去的蠕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就是这个撞击让我活了下来,它是小家伙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在告诉我“妈妈,我在这里。”这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不是一个人,我必须站出来对抗这个世界,不然我和小家伙都不免于难,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给他,相反,我会竭尽所能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他选择了从我的身体里来到这个世界,他给予了我做妈妈的权力,他让我的生命因此而更完整,他配得上我给他的一切。
搬家后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张齐躺在床上,我们一起回忆起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在那场梦话般的倾诉里,我看到我们两个人好像行走在迷宫中,只有回忆告诉我们脚下是在走路,用过去我们走过的脚印安慰我们还有未来,尽管现在找不到,但是我们一直在走,在找。在我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孩子从左腹慢慢的蠕动到右边,伴随着那股轻微的绞痛,我仿佛看到自己重又进入迷宫,那里一片黑暗,我抓着一个人的手慢慢向前,身体里的疼痛一直把我拉向原来走过的现在已经崩塌成深渊的地方。那股绞痛过后,我看到自己躺在张齐的胸口,泪水打湿了我的鬓角,我的手还在摸着下腹,然而身体一切恢复正常了,就像这夜一样,平静如水,无梦之眠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夏日的温水漫过我的身体,让我沉浸其中。
以前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要先舍弃荣耀,现在我从明白爱一个人必须先拥抱苦难。荣耀或许终有一日在金钱权势这些附庸品消散之后黯淡,或许舍弃的那些根本终会消失,但是苦难一直都在,甘心为爱而得来的苦难才是爱的基础,哪怕你被苦难蹂躏成泥,你依旧希望那个人能在你这堆烂泥上开出花儿。我忽然害怕,爱是会变的,而我一直在学着怎么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