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号之前我们会回去。’
‘在过去,于一死在三月三十一日晚六点。’
新学期开始一个多月,她总是能遇到于一。当周肯肯友好的道别于一坐回餐桌前时,虢奕面无表情的说。
幸亏汤匙没有在手上,不然定会溅起大片油汤。
对于活到未来的人来说,看一生命有预兆和准确无误的停留在某一刻的感受,很挣扎。看得到功德圆满,却看不到业障消除。
“我见过于一,在云层中间。”
虢奕猛然抬头,震惊中带着不可思议,转瞬又消失殆尽,释然的等待她继续说。
“你们说我心脏骤停那次,我就是那是见到她的。仙气笼罩,长裙飘飘,像天使,不对是仙女。她说谢谢我。”
“我昨天梦到过了。”
“梦到?”瞳孔瞬间放大,疑惑不已。
“确切地说是真实沟通。她说她能穿透时差虚拟时空但改变不了原本就设定好的命格,人类的记忆是冥冥中注定的,她无法越界,事后各相归位,一切如常。”
如果从小到大的语文老师没有教错,一切如常就代表回到现实生活中后……她心中猜测的可能性突如千斤坠砸在心口。
她面上冷静的喝完最后一口热汤,“就是说四月一日回去后,我们可能对这一年的事情毫无印象。”
“或许。”
盘算起日子今天已经三月二十九日,距离月底仅剩不到三天的时间。生死契阔谈不上,不知生死才难受。
如果回去后他们互相记不起,和从前一样,没有牵手拥抱,没有嘲讽对抗,有的只是他的礼貌,她的疏离。
“那你想回去吗?”问出口才觉够傻,来时莫名其妙毫无预兆,走时难不成还会有人给你选择的权力问你是留是走?
“无所谓。反正你知道的,我有多想和你一直到老。”虢奕深沉如墨的眼珠倒映着她的模样,周遭模糊不清,仅有她清澈的轮廓。
“如果我们谁都记不起对方了怎么办?”她不敢问如果只有他记得他会不会去找她这一类问题,结果毫无意义,而且伤人伤己。
被虢奕轻弹额头,说是轻但她的额头却是实实在在的疼,呵斥的声音带着埋怨。“我们先前就认识,就算没有这段不像穿越的穿越,我也会追你。”
他饶过餐桌,走到她身侧,扳过她的双肩,顺着手臂握住双手,众目睽睽之下蹲在她面前,认真说:“上次去咖啡厅偶遇你是得了情报有心去阻挠你相亲的,我说让你考虑考虑我也是发自内心的。你不想异地恋,我也认真思考过要回国发展,一直在计划,虽然不会太快,大概也是三年内。”
睁大眼睛,震惊不已。“这些,我都不知道。”
亲昵的刮了下她粉嫩的小鼻子。“你连我爱不爱你你都确定好久!”
摸了摸被他碰过的鼻子,尴尬的傻笑。“嘻嘻。”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爱我。”努嘴皱眉,“你明明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够喜欢物理化学,不够爱运动,不够吸引人,毛手毛脚又笨头笨脑。容易受伤还爱逞强,毫无底线的开黄腔对张藤满嘴跑火车……”
“你可以闭嘴了!”伸手捂住他喋喋不休嘴,真想教会他沉默。好好表白不好吗?干嘛要埋汰她。
“别着急,听最后一句。”抓住她的手,尽量安抚。“可我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害羞、嗔怪、冷漠各种情绪他都预想过,唯独哭泣,他没有应对措施。他没想到一句刚出,周肯肯眼里就倾出泪水。
“哭什么?”他替她擦拭。
“替你委屈,喜欢这么普普通通的我!”
心里五味陈杂,若不是往来人群投来异样眼光,他真想吻醒她。
周肯肯,你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也很普通,是肉体凡胎,会无助难过会落泪。会再深夜胡思乱想,既害怕你把他想象的太好往后发现缺点离开,又害怕太普通而吸引不了你。他设想过用无数方式去靠近你,而每一次顺其自然的亲昵动作的背后,他也会紧绷神经替自己打气加油。这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喜欢一个人和心怀鬼胎的“算计”一个人,他从头至尾都虔诚真挚。
“不用替我委屈,我很幸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她稍带哭腔,吐字含糊。
“什么?”
“不要问我,我一时记不起来了,明明以前背得很熟。”
掏出纸巾给她擦脸,红眼睛更像兔子,鼻头也是通红。第一次见她哭,原因竟然是他爱她。女人真是搞不懂。
“上次就想说,你背诗的样子真蠢。”
想好好与每一个人道别,但仔细想想,和他们相熟的每个人在未来都还能相遇。悄悄问过虢奕,张藤未来是什么样,他看来那么不靠谱,那么迷茫。虢奕则说:‘张藤牛的很,开了十多家夜总会,每天上班就是蹦迪’。果然,人还是活着好,这样生活才能充满奇迹。
三月三十一号,月考放榜,于一考了班里第一,年级第四。当晚,她跳楼自杀了。
有次上街遇上于一,问她为什么总是带把伞,她说:有风遮风,有雨遮雨,无风雨的话就遮看不惯的嘴脸。
无法评价她的人生,但更多的是遗憾吧!明明是个值得被疼爱的人,却偏偏满身伤疤,难以治愈。
和虢奕约好要一起过在这最后的时光,晚自习后偷偷挪步天台,他找来钥匙,开锁时发现锁已经生锈。狭窄的通道豁然而开,清风徐来,满目星空。
“这里真适合偷鸡摸狗生娃。”
虢奕带上门。“别暗示我什么?我可是个行动派。”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七层的教学楼,俯瞰下去,广玉兰树像是主干道最忠心的侍卫。试想着,于一从这里跳下去之前是不是也看到过她所看到的这一切。
“你和于一是怎么认识的?”她一直很疑惑,从没追问过,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虢奕不知从哪找来一条长板凳,招呼她坐过去。“元旦晚会散场后,经过科技楼,顶楼凭空掉下一把木椅子,正对她头顶,顺手拉了她一把。明明当时连声谢谢都没有,谁知竟然留意记在心里了。”
原来他们是因为曾经救过于一,所以来到这里。
“而这次,椅子没有出现吧!”上次救她时遇到的车,这次怎么也没出现过。
“嗯。”
“这个世界缺少好多东西。”
“失真了,都像是虚构的。”
一群活生生的人陪你演绎另一种生活,遵循配合你的每一个选择。他们并不知道,其实这一切早有发生,并且早有定数。而现在,健育的周肯肯只是一种超现实的假设。
东边突然闪过一道光,随后哔哩啪啦的响声出来。她突然兴奋起来,“竟然有烟花!”一束细小的光亮在空中炸裂,迸发出硕大的火花,红的绿的,颜色各异。好像自从c市烟花爆竹管制严格后就很少再见烟花了。
见她脸上欢呼雀跃,兴致昂昂抬头看,露出好看的颈线。稍带诧异地说:“不明白烟花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烟花燃烧生成的烟气中含有大量一氧化氮和二氧化氮,经紫外线照射,会产生一种烟雾,有毒性。”
周肯肯僵硬的缩回脖子,感觉鼻腔充斥着有毒的颗粒物。
“你是凭本事单身,不接受反驳。”
“虢岩大学第一年,一家人去大笨钟看了跨年烟花。”
“场面震撼吗?”
“拜托我是个中国人,那里的烟花还没你现在正看着的多,太次了。”
“哈哈哈哈哈!中国牛批。”满满自豪感。
“听说后来还开始收费限量了,也不知多大的脸。”
“哈哈哈哈……”
烟花放了很久,等烟火从夜空中退场时还有不少浓烟聚集。
“你当时为什么希望自己回到过去后能不那么优秀?”网站上的留言一直让她很疑惑,他不是个对任何事都有参与感的人,能让我有意去留言肯定有原因。
“因为从来没有不优秀过。”
这话怎么听都是富人感叹好想过过穷人的生活的自我炫耀。
“我和虢岩一直有道坎,一个家庭有两个男孩都不可避免有对比,一对比就会有输赢好坏。我想给他做个好榜样,因为我是哥哥。可我并不知道我一切力求完美的行为给了他带去了那么大的压力。我学理,他就学文。我去t大,他就去a大。他一直躲避和我正面交锋,但他不知道,我虢奕的弟弟其实很优秀。”
黑夜吞灭了他另一半的脸庞,她只能看到线条流畅的侧脸。她是独生女,没有过姐妹兄弟间的对比,尤其是成长过程中,当然也可能是她从小就听话乖巧。
“虢岩是我老板。”
“我知道。”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公司拿项目都是凭自己的本事,他从来没有向生意场上的朋友介绍过我。”这句话里她听出了欣慰和挣扎。
“很矛盾吧!很骄傲他的独立,又渴望他遇到难事能求你出面帮助!”
“有次我去a大找他,宿舍三人没一个知道他还有个亲哥哥,也是那次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后来去国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有一部分原因。”
突然有段记忆从脑海中检索出来,刚和虢岩合作时,估计是看了个人简介,虢岩还问她,认不认识一个长得很帅姓虢的男生,不知当时就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姓很少见应该不认识,还是在她心目中虢奕不属于认识的范畴。反正这个话题后来也是不了了之了。
大概不是什么具有代表性的案例,便不再提起。“相处这么久,其实感觉得到虢岩不是个缺爱的孩子,他的大胆和自信里都能看出来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知道。”他嘴角牵起一抹微笑,看得她不自觉的也跟着傻笑起来。
忽而一阵大风,从背后吹起来,马尾发梢附在脸上,随风蹭来蹭去,痒痒的。
“那你呢,当时写的什么?”他问。
“呃,说出来有点可笑,就是想要叛逆一点,感觉以前太理智了。”
“整个高中都在谈恋爱,你还想多叛逆?已经很不像话。”
陡转的义愤填膺让她摸不着头脑。“我活了二十多年,没有过做很勇敢和精彩的事,从没义无反顾的疯狂过。”
“那一次呢?做了梦寐以求的疯狂的事?”
她摇头。“我发现,原来就算重返一次青春,我还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一切都简简单单,理想不远大。”
“听起来很酷的人生并不是所有人的生活,你这样也会有很多人羡慕。”
“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算很走运了。而这一次,我希望能够爱对人,希望不会无疾而终。”凝望他,想他能明白她的意思,读懂她的真诚。
虢奕搂紧她,用低沉有力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废话。”
缩进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以前她是谈不开孟子晟的阴影的,每次相亲或是遇到其他异性,都会忍不住比对,他会不会比孟子晟可靠,会不会比孟子晟更适合自己?可面对虢奕,她很少有这样的对比。
和他相处时,她只想贪婪的更靠近他些,宛若一条鱼进了打捞后往回收的网,她安静等待与渔人相遇,不会挣脱。
虢奕脸颊一热,周肯肯的额头正抵在胸口,小手攥着他腰间的灰色羊毛衫。快四月,天气还是这么干燥,喉咙像是卡了难咽的东西,轻轻咳嗽两声。
她忽而抬头注视着他,凭借微弱的月光,他试图看清她背光的轮廓,可来不及摸索就醉入满眼的星光。
她开心的说:“我们接吻吧!”
而几乎同时,他也忍不住开口:“我要吻你了!”
低头颔笑,还真的非同一般的默契。手掌贴她颈部的脉搏,脖子真细,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小心翼翼的拘谨,又不想彻底失控的放纵,慢慢地拂过她的嘴唇。
那双有神的眼睛写满了和他相同的期待,也同时能轻易看透他满脸的醉迷。
“闭眼啦!”他的语气捎带责怪。
被他伸手遮住眼,她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息越靠越近,最后温润的嘴唇落下。没有想象中电光火石的冲撞,可前所未有的幸福将她完美包裹。
清醒的温柔,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的爱情啊!
‘lostinloveandidon'tknowmuch,causei'mthinkingabout,andfelloutoftouch……’
一阵悠扬而久违的音乐让她如梦惊醒,睁开双眼,掐了手机,哪里还有什么天台月光和长凳,尽收眼底的只有她身上的一只海豹手套的肥肥布偶猫,和熟悉的书柜、书桌、窗帘……
回来了吗?这么准?摸了摸火热的嘴唇。靠!偏偏选这个时候?
暴躁的缩回被窝,blue被她的动作直接弹下床,伸长了爪子一脸懵逼。
‘lostinloveandidon'tknowmuch……’老妈持续来电。
“肯肯,你出门了吗?等会和小帅哥约会完之后来金冠酒店,姚阿姨的儿子结了婚生了儿子了。不着急,晚上再来也没关系。哈哈哈哈……”
儿子生儿子?不就是抱孙子吗?说的这么绕口。刚躺下,才苦恼的意识到。
约会??相亲!